(一)有花堪折直须折
也许这辈子,青晚都不会告诉除林梓杨之外的任何人,每到仲夏她都会穿墨绿色撒花长裙,不是因为她钟爱这青苔般幽凉的颜色,只是因为,她一直钟爱着,十七岁夏天里送她墨绿色情结的人。这份爱,被极力压抑和隐藏,像贴身棉衣里的细针,一碰,就会扎出血来,蚀骨的疼。
是在四月里的一个午后,阳光温煦细草芬芳,小街两旁的木棉酡红紧蹙像要在几天之类流尽身上的血,青晚透过书社里藤木架子的间隙,看外面盎盛的四月天,感觉这份宁静快要将自己淹没,不禁恍惚。“嗨,同学,麻烦让一下。”她回过神来,侧过身子往书架退了退,低头看手里的书。
“青晚?”
“嗯?”
“青晚……你好。”
“嗯,你好,你是?”
“青晚……你好。”
“……我,不好意思,我……我们认识吗?”
他们之间的初见,青晚想,那是人生最宁静温婉的一次邂逅吧。林梓杨,与她同校的理科班学生,比她高一年级,看每一期校刊上青晚的文章,写细腻的备注,在作者栏的照片里,记住了那个把诗写得如月如玉如青藤白槿的女孩,记住了她微微笑着却也隐藏不了羞涩和局促的模样。林梓杨问过自己,是喜欢吗,他不知道,总感觉少点了什么滋生喜欢的情愫,却又总想见她,或者只是,静静不语在角隅里看着她在自己的生活里欢欣或是悲伤,不干涉一点。他想,或许是因为,茫茫人群里那个女孩的一点脱俗吧。
自然而然。两人并肩不仅不远地走着,闲闲散散地随意聊着学校的事,也聊青晚写过的一些诗句,都是温温淡淡的语气,她从来都不喜欢和刚认识的人说过多的话,也不喜欢去认识太多的人,面对林梓杨,她并没觉得要有什么特殊。街道上的花店里放着《故乡的原风景》,林梓杨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千合百转,像一场旷世的爱情一样。”
青晚清楚自己对他的留意,是从这句话开始。她说:“我也喜欢一场旷世的爱情”。一切年少的爱情,起始总是懵懂而糊涂,没有说的出口的理由,而最初的爱,也总是美好简单。但凡爱过,想必都懂。
依旧是自然而然,林梓杨开始写一些字给青晚,没有一字轻易言及想念或是爱情,都只是说些学习或生活里的琐碎,今天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一脸混沌,还想着初醒梦里有青晚走过木棉树下的背影;这次月考物理没有发挥好,不知道青晚这次作文是不是又是满分呢;学校后墙上的爬山虎开得越来越郁郁葱葱,像人的思念一样那么放肆;天气越来越暖了,那就不用每天被老妈逼着穿厚重的棉裤了,想起青晚冬天早晨被冻红的脸;每天早上都在鸟声中醒来的感觉很好,青晚同学一定很喜欢这样的意境……在字里行间他将他的思念绕得柔肠百转,懵懂的爱的秘密,似那沿途微微摇晃的瑟瑟花草,以为会留不下痕迹。聪明如青晚,怎么会不懂这文字里的秘密?只是他不说明她也不会提及,很少回字,她的成绩算不上尖子生,得到很高的成绩对于她从来都不是一件很轻易的事,除了忙里偷闲写些诗歌,更多的时候她都只是在看书做题,她从来不会主动去和同学聊天嬉闹,也很少有人会找她,男生说她安静高傲,女生说她孤僻不合群,她的朋友一直很少,因为习惯所以不会寂寞。而林梓杨不同,他清清郎朗不用很累,仍然稳坐优等生的位置,哥们三五成群,女生也喜欢和他讲话,有温和的女孩和他说过喜欢,他从来都是干脆地说不适合。青晚想,这样的人,或许是一个钟情的少年。
年岁静好。青晚还是习惯在周末的时候回家,然后在午后去街上的书社里看些自己喜欢的书,有时入了神,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有时,林梓杨也会来看书,像为了陪她似的,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之间很少说话,偶尔眼神相遇,也只是怔怔后淡淡的笑笑,飘忽得像翩翩的蝶一闪而过。青晚喜欢这种感觉,超越友谊的暧昧在青春的岁月里显得那么张恐,生怕有一天暴露在天光下。终归是少年,林梓杨偶尔还是会耐不住书社里的安静,心不在焉,偶尔也能静下来看书,看到阳光从打在他的头顶,到洒满他半身橙红的光晕。青晚,偶尔会抬头偷偷地看他,恍惚走神。有时,也会有年少时的恣肆和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