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玩笑
家乡的老人,逢六十、七十、八十大寿,都是要隆重庆祝的。
那年十一岁,妈妈常带我赴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为办寿宴的正日子,都是好数字,如:初八,十八,等等。
我心生疑惑:怎么就没有初七、十七这样的日子呢?暗思忖,得出结论:他们把生日给改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我的生日是农历四月十一,不算好数字。我有些失望,问妈妈:“我是白天生的还是晚上生的?”
妈妈说:“晚上。”
我问:“晚上几点?”
“那时候又没有表,没有钟,不记得几点了。”
“你回忆一下,大概是晚上几点?是十二点前,还是十二点后?”我追问。
“十二点前和十二点后有么子关系嘛?”妈妈问。
“如果是十二点前,我的生日就是十一,如果是十二点以后,我的生日就是十二。”
“哦,那我还真不晓得呢。你搞这么清楚做么子罗?”
对妈妈的疑问,我直接回答了她。没想到,就因为这句回答,我被大人们嘲笑了许多年,特别是外婆,她只要看到我,冷不丁就提这事,让我难堪不已。
我回答妈妈:“如果是十二,是个好数字,到六十岁时,办寿宴就不用改日子了。”
“哦,”妈妈忍住了笑,看着幼小的我,认真地说:“那也是哦,月月红呢……,应该是十二点以后吧,因为,生了你啊,没多久就天亮了。”
这结果让我很高兴。可后来,多次见到大人们哈哈大笑,所议论的,都是我改生日的事。就因我改了生日,且是为庆祝六十大寿改的,被他们取笑了许多年。
到了十二岁,一次,外婆一本正经地叫我:“你来,过来。”
我走过去。
“我想了好几天呢,”她神秘地盯着我:“你说啊,等你六十大寿,我该送个么子礼物给你呢?”
外婆八十多岁了,还想送礼物给我,真不好意思,我说:“不要不要,您可以不送礼物,只来吃饭就行了。”
现在想来当然滑稽,那是外婆在善意地捉弄我。我才十二岁,到六十大寿,还有近五十年的时间。而那时,她老人家该有一百三十岁了。
可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想谢绝外婆的好意,想尽快结束这话题,怕被笑。
“哈哈哈哈,”外婆还是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笑出了泪花。
我很生气,知道是躲不过去了,爱咋地咋地,反正,这场面见多了,似乎,大人们本就诚心要和我过不去,专挑我作笑料。
我不恨外婆,因为妈妈教育说:“笑你,是因为喜欢你。”虽不恨,但要我在取笑时还爱,我做不到。
猛然醒悟,并为此想法深深歉疚,是从十三岁那年开始的。十三岁以后,大人每次捉弄,我都会报以微笑。
发生这样的转变,是因为外婆的去世,给了我沉重的打击。看不到外婆了,无比伤痛,这时才明白,原来,我也多么爱她呀。
跪在为外婆设置的灵堂,看着棺木前,遗像框里外婆慈祥的笑脸,我泪水连连,思绪万千,……突然发现,外婆骗了我。
她说到我六十岁生日那天,不知该送什么礼物,那完全是骗人的话,她是要逗我玩,是故意惹我烦。
我开始恨她,倒不是因为捉弄,而是因为她的离去——才骗我两年,就走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外婆还想捉弄于我,只要她开心,只要她愿意,我不会烦恼,不会尴尬,不会躲避。
这小小的心愿,竟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望想。对着外婆的遗像,我边想着,边流泪,边磕头……
再让妈妈骂一回
常见在一起工作的中年妇女吵架,先是玩笑斥责,然后半真半假,然后面红耳赤。
知道她们为何经常吵架吗?原来,她们时常这样责骂自己的孩子,后来,孩子长大了,离开了妈妈,突然失去了责骂的对象。
这些妈妈们在一起工作,会相互讲述孩子有趣的故事。久了,就空虚、无奈,就想找回责骂孩子的真实的感觉,重温那值得回味的语气,就与工友相互玩乐地责骂,以解想念之苦。
说着、笑着、骂着,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孩子,突然发现被对方的语言伤到了,就予以纠正,就会争执,就会真的吵起架来。
孩子们,为了妈妈,回家看看吧。你可知道,她为你付出的时候,有多辛苦?你可知道,她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幸福?你可知道,她责骂你的时候,有多满足?
似乎,植物、动物、人类都在忙于繁衍。草芥托举种子,然后渐渐枯黄;虎豹抚大幼崽,然后渐渐孤单;人类养育后代,然后渐渐迷茫。
孩子,回去看看吧,陪陪你的妈妈。初时,她会对你小心翼翼,因为,她预想你在外面历尽了苦难。稍后,发现你休息好了、渐渐适应了“家”的氛围,就开始唠叨责备起来。——别计较,这是她的嗜好、她的特权、她的幸福。
孩子,回去再让妈妈骂一回吧……想想,因为对你的思念,她与人玩笑对骂,不知不觉又争吵起来,那滋味,该是如何地难受!
你的小说写得很好!取材也很实际!看来你的生活阅历很丰富!赞一下!
多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