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告诉我,当时你在学校打架误伤了人,导致那个人失血过多而死。刚过了十八岁的你当然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未成年人,刑法将致于重裁,你将面对漫长的牢狱岁月,所以决定逃亡。
而那个女生就是目击者之一。
当时的你是一个偏执冲动的少年,如一棵要冲出土壤的芽顶开了石头,最终见到了阳光。而你就是被这种力量驱使做了万劫不复的事。
而打架的原因不过是那个被杀的男生看到了你与一个来自精神病院的女孩约会。
而那个精神病女孩就是我。
你为了维护我而误杀了人。你没有选择自首,而在匆匆与我见过一面后,编织了一个关于鲸鱼星座的谎言将我安抚,然后带上所有的钱坐上火车逃离流浪。
警察终于在一个海边城市找到了你。
于是现在我与你只能隔着铁栏网见面,逃逸许久,你的神情已经变得神经兮兮,因为长久地需要保持警惕,宛如惊弓之鸟。可我一如既往地说服自己,你仍是我的简宁,十七岁的少年,在长久得让人以为是虚构的夏天,你和你的猫,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要去寻找回到故乡的路了。”
我们对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在离开的时候我这么轻轻地在最靠近的地方说了这句话。
你的唇滑出一缕无奈的笑,“其实鲸鱼星人是不存在的。”
不是,不是的。
我在内心拼命对自己说。诗人曾让我在无法抉择的时候遵循内心的声音,那么我内心就是如此想的,或许我又犯病了,或许我将终生不愈,可是,鲸鱼星人真的存在。
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因为我看到你眼里的光已黯然,你为了我不顾一切地做出了后悔一世的事,也终于因此成长。
成长为面貌模糊,目光平和的男子,不再是我的十七岁少年。
查到地图,在你逃逸后居住的城市有一座附属岛屿,我带着所有的钱去岛屿租了一间小房子,给人打工赚钱。
对于我的失踪,爸妈仿佛已经知晓了端倪,最终是弟弟阻止了他们来寻找我,他仍养着我的猫,与我一样喜欢在同一个位置俯瞰城市。我想他是明白我的。
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一个小疯子,我勤奋地工作,每个月的银行卡还能收到爸妈打来的钱,时常会收到弟弟的电邮。
我十九岁了,我给自己取名叫鲸鱼。
我时常在睡梦中幻想站在这个岛屿的云端,在云雾渐渐消散之时我看到了这个岛屿的轮廓,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鲸。
我的梦里也常会出现成群的鲸,它们发出低低哀哀的叫声,它们喷出的水柱高大如树,他们会在我的指挥下带着我向海洋的深处而去。
曾乘坐鲸鱼飞遍了地球的云端。曾踩过世界最古老森林的植被。曾去过世界的极端。
后来我在这个岛屿上学,仍旧喜欢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游荡,一本本看天文类书籍,偶尔会在寂静的图书馆里询问人:“你知道鲸鱼座么?”
我会摊开被我询问的少年的手掌,描出鲸鱼座的方向。
“先点仙女座,接着点飞马座,然后取两颗星各一颗星向南到两倍远的地方,是鲸鱼星中最亮的一颗,接着再横竖折转直鲸的心腔处。”
“这就是奇异之星,我管它叫鲸鱼星。”
“就是家乡所在方向。”
是的,鲸鱼星人,我终有一日将乘着鲸鱼沿着星迹之轨返回故乡,因为那里有一直等待着我的鲸鱼少年。
我想鲸鱼少年一定很想来地球找我,因为在每次凝望家乡所在星球的时候,我都会打喷嚏,不停地打一年,三年,十年。
在迷路的地方等你,我的鲸鱼少年,等着你骑着鲸鱼像王子一样冲过电闪雷鸣来接我回去。
我是这么想的,于是心里又充满勇气,骑着鲸鱼,继续向这个世界的海岸蜿蜒而去。
我们是十七岁那年的约定并非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