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叔的眼睛在众人中转了一圈,从而我得知享弟进门时那一瞥的出处。他那原本有些因夸张的兴奋而显得有些无形混乱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澈了,好像望向夏收的玉米地般地充满喜悦与希冀。
在扫视了欢乐的众人一圈后,也在众人的支持声中,他的目光滑过我和享姨,落到了他的小女儿身上。
“跳个舞吧,和老师新练的那个。”
享叔的声音令我震惊地带出了坚定而纯净的期盼。
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个乖巧羞涩的小女孩走到休息厅中央,用优美的姿势宣布开场后,大方地开始了舞蹈。漫漫地大家都冷却下来,好像大家都消失了,整个房间里只有小女孩专业、轻快的舞步,还有她粉红娇嫩小鼻翼一抖一抖带出的呼吸声。
静谧,幼小的四肢轻轻划出冬日阳光的波纹。
静谧,杯中酱般腻在玻璃上的液体纷纷躲避。
静谧,衬托的醉者更醉,醒者更醒。
然后,就有了这次小聚中最由衷的喧闹,比祥和更祥和,比真实更真实,比永恒更永恒。
小女孩优雅地谢幕,再羞涩地走回座位,轻轻坐好。
大家的盛赞让享叔的脸色变得全红,相信这正是作为父亲的由衷的骄傲,甚至超过享弟在学校的生意做得红火给他带来的骄傲。
“孩子们,我让她好好学这些东西,相信你们都明白为什么。”
声音很小,但字很真着,只是他说“你们”,但却一直盯着我。
当然,明白,再明白不过。从基层打拼了一辈子,而将人的境界升华的希望寄与一个小女孩,从这里可以完全解释享家父子席上所为,明白他们所想。
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这支舞后,酒席上的一切都显得无味,不知是都是剩菜了还是酒喝麻了,总之无味,索然无味。
倒是弓伯还在饶有兴致地称赞着禾弟,称呼从“小子、好孩子、儿子”等多种缩减到“儿子”一种,好像天经地义应该这样叫。
“咳,干脆任我当干爹吧。”
“行,干爹。”
相信人人在这时都愣了一下,不管恢复时间有多快,这太突如其来了,我开始为士为知己者死引申出新的含义——这伯乐的能量超出我的想象。
禾叔的嘴在这一刻起用惊诧完美地缝合住了,只隐隐感到那只舌头在口腔里还在搅动着,挣扎着,将他那颗深藏千言万语的心滚得不成形。
禾姨的两腮象被抽了数记耳光,同时肿了起来,眼睛充满疑问地圆睁着,好像要把之前的一切再看看清楚。
“叫哥。”
“哥。”
弓妹脸上芙蕖飞红。
小聚可以结束了。
小聚结束了。
最后去衣柜里拿外衣,回转头来,远远看见弓姨刚从角落的空气里蹭出来,额上细汗津津,喘气粗重得可以把她纸人一样吹飞。弓家姐夫和弓妹赶紧去搀。弓伯不易察觉地向他们递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放开搀扶的手,弓姨开始缓慢地挪步。弓伯催促女儿快走后扬长而去。
酒店外禾叔禾姨已经上车,弓伯扒在车窗劝说着他们不要酒后驾车,不如和他去洗浴放松一番,让孩子们也多玩会儿。
禾弟已然坐在饭店外的石阶上,不住拍打自己的脸,希望自己清醒一些。弓妹静静守在他身后。
弓家姐夫像保护重要人物一样,用厚厚的衣服裹好岳母,再大略遮遮岳母有些惨白的面目,就将她塞入车中,结结实实盖上车门。
享叔摇摇晃晃一直说喝醉喝醉、失态失态,颠簸着和每个人认真地握了握手,之后扶着他的宝马拼命地向众人挥手,嘴里乌拉哇哈,脸上依依不舍,好像在说千山重不过我们的情,万水比不了我们的谊,让我着实感动,接着夸张地将飞吻掷向所有人,掷向所有人后又大方地将吻飞给了酒店的各个门窗,酒店下停着的各部汽车,连带一辆路过的公交,尽显了这位企业家的广阔胸怀。在看到弓家姐夫的车开走后,麻利地一捅钥匙孔,有秩序地让进所有家人后,自己进入驾驶座稳当当地开走——不管他到底喝了多少,至少那辆车是没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