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我常看见他,因为他来的很勤,每来一次都有理由赶也赶不走,并且常常吵着要吃荤。
寒假回来的时候,一连好几天没见到疯爸的傻样,心里有些空落落地。妈说他又犯严重了,其实我已猜到,犯严重了又开始自虐了,躺在那里从早到晚不吃不喝,一身的肉像干尸一样两三天里顺顺当当的蒸发了,等他起床的时候眼底血红,额上青筋爆起,走起路来飘飘荡荡,瘦的消不伶当。这么多年,疯爸就是这样在病轻与病重之间轮回转换,从肥的滴油到瘦的露骨。凭良心讲,疯爸要是一直这样犯严重就好了,那么我所有的顾虑和担忧都不必了,况且只有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斯文”才能搏取我们的几分同情——给他送些现成的饭菜。不过这样的事,我们也只是偷摸着做,因为在妈面前,提及疯爸我们各各都恨的咬牙切齿表示憎恶,以此证明对妈的忠心。我们都知道妈和疯爸恨得誓不两立,即使现在疯爸病了,妈在事事上还是与疯爸要争个胜负,这也是战争高频率的主要原因。现在我们若当着妈的面给疯爸送食物,唯恐会惹妈不高兴。
妈当着我们的面在柜子里拿了些别人送的衣服扔给疯爸,说他那衣不遮体的样子丢我们的人。哦!我们知道,妈给疯爸衣服原来是为了保全脸面。
后来姐姐毕业在深圳工作,我呢!在一家超市实习,家里的负担较以往稍好些,一年我仍然回家两次,次次为妈为弟弟多少带点零食和补品,也开始在老屋与新家之间走动,但带给疯爸的却只是双空手。
疯爸在灶下烧饭,灶里灶外漏烟。屋里到处烟蒙蒙,呛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赶忙开窗扇风。疯爸听到动静一看是我痴痴地坐在灶下笑了一阵,边往灶里搁火边要我留下吃饭。态度、神情依然如往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不会为离开疯爸而激动,偶尔心里还有些记挂。
我拖着充满期待的步伐来到这里看到的还是一样的疯爸,有些失望,难道他对我没有丝毫的挂念?疯爸见我要走硬拉着我,一定要叫我在那吃饭,我朝锅里望了一眼,饭已烤焦清炖了几片菜叶,我苦笑……
妈说肥肉皮没人吃,蒸的稀烂,扔掉糟蹋了,拿去给疯子吃。
哦!我们知道妈之所以把肥肉皮给疯爸吃,是因为没人吃,扔掉可惜。
等我正式工作拿工资时,心里开始惦量着这钱的划分,默记着要为疯爸捎些东西以表心意,然而苦思冥想了几年,年年都是空手。
买补品?似乎不可能,疯爸的茶水都供应不周又怎知充泡!
买衣裳吧!疯爸也是断然不穿地,妈给他的衣服还原封不动的撂在石台上搁着呢!
上回姐给他带了一个小广播,电池用完了躺那睡了半年的觉,疯爸不晓得换。他这种木楞的原始生活让我的一片孝意胎死腹中。唉!疯爸真没那个命呐!
今天是个好天气,温暖的阳光透过墙角的缝隙撒在这暗潮的屋里,一缕一缕,射出了这空气里跳跃的尘灰。
在上海刮台风的日子里,我躲在宿舍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这座老屋年迈体衰经不住风吹雨淋塌了压死我的疯爸,他是多么幸运,没有落宿街头,没有受寒受冻。我为他的这种幸运开始心安。
这屋的一面土墙已被雨水涮的歪歪倒倒,我有些害怕…… 我把这曾有的顾虑跟妈说过,妈直甩手说,没事!死不掉!疯子不把别人磨死轮不到自己地。对,我想也是。
去年听说有人在这老屋的门前指桑骂槐,对象是疯爸,原因是别家少鸡怀疑被他偷杀。据说这人还是我家亲戚,所出的言语不堪入耳,真是天道人凉!凭我对疯爸的了解,他决不是偷窃之人,然而坏事歪在懒汉身说也说不清。类似这样的事情,只要出现在我们村一切都赖到疯爸。罢了!罢了!爱怎么地怎么地,嘴长在别人的脸盘上我还能堵上不可?
疯爸不但有病还成了冤大头,替死鬼。真逊!!
对这事,妈气愤,气亲戚这种瞧不起人的熊样儿和毫无涵养的脏话,极力为疯爸讨个清白,妈的行为让我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