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不久,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他和我的朋友在北京,买了一个很好看的蛋糕为我庆祝。给我打电话,在清华有名的大礼堂前给我唱《一生有你》,祝我生 日快乐。我听见北京呼呼的风声,想起来那个古希腊罗马风味十足的建筑,礼堂都已经那么老了,它所模仿的那些时代就更加久远了。我忽然很想知道等到我们都像这些房子一样老的时候,他是否还会在我身边。
都有距离的顾虑,又没有相处的基础,我们都一直迟疑。又是过年时候了。他经历了一番挣扎,告诉我的朋友说,这是我最美丽的时光,他不想拖累我。可是只告诉我,他想放下了。过了几个星期,过去的默契有些不舍,又自以为整理好思绪的他想试着和我做普通朋友,却发现他做不到。于是我们又回到以前那种比朋友多几分的短信时光。而我,一直在不舍当下,与当下太虚幻的否定中挣扎。直到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说:“不要再等我了。”他说:“难道永远都没有机会吗?”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不行,可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他说:“好吧,给我一个期限吧,四年,好吗? 我等你。请你记住,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你还有一个选择。”我无法拒绝,但凭借着这个四年约定,我们都仿佛轻松了下来。
三
夏天,第四次去北京。
说是学英语,其实是过一个月的北京日子,以学习的来日方长为借口,在没有课的时候把书本都丢在一边。充裕的时间和无需目的,让我真正能够放下迅疾的步子,在北京慢游,走进这除却所有名胜古迹、政治文化经济光环、首都荣耀之外的,真正的北京城。
我去寻找在邮局厚厚的地址簿上看过的胡同,一直为“猪尾巴胡同”改作“朱苇箔胡同”而耿耿于怀。我去穿着大汗衫、扇大蒲扇的老夫妻杂货店里买磁罐装的蜂蜜酸牛奶,蹲在北京的城墙边上喝。我凭借某一次在出租车上一掠而过的微弱记忆走了一个下午从上课的地方走到西什库教堂,还自以为是的当做宗教虔诚,在 教堂里听传教的奶奶给我讲这教堂的历史,犹大的无辜,和天主教的经义。我在婶婶工作证的帮助下混迹奥运村,听鸟巢内彩排的浑厚男中音,看着低回闪烁的水立方在夜空里静默。我在雍和宫里就着檀香的气味看了一下午的书,我在后海下午的咖啡馆里幻想要开个小书屋,一个在北大念了七年、刚毕业的师兄载着我把故地都走了一遍,我一个人走到清华园,怕再次迷路所以说好一路向左,走着走着,没有想到那天地铁开到五道口,门一开我就看到了他。
来北京是没有告诉他的。我的懦弱只允许我在虚幻的电话讯号中勇敢。到北京,才知道第二天他要去广西社会实践,想着这样是没有机会见面的,所以发短信的时候提了一下。没想到他一听到我在北京,都快疯了。整晚都在问我能不能给他两天时间,这样他可以推迟了实践,陪陪我。而一天火车的旅途劳顿让我发完那条短信后就握着手机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上了火车。
实践是在偏远的山村,但他每天都会找机会上网,为我在北京的旅行做全权顾问。给我找最简省的路线,为我打听最齐全的书店,然后陪我分享旅途心情。我们一唱一和的把学习这回事都完全抛到了脑后。仿佛他就在我身边,而我也无需多虑。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回来。
那天,我去上课,在地铁上和妈妈打电话。到站了,我走到门边,地铁门一开,我忽然大叫了一声——我看到他一脸疲惫满身风霜的站在门口,冲着我笑。 我忽然很想哭。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不知道我坐几路地铁,不知道我在哪个站下,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就是这样把我等到了。他从广西连夜坐了火车过来, 清早六点到北京,就一直在等。
我们走出地铁站,他推了自行车,然后一起去了清华。这一次是专业导游,我也不会再迷路。
他曾经把清华好看的景色,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拍成了照片,每一张都附上了小纸条,寄给我。那天他带我把影集里的路线和景物都看了一遍:总让人联想到圆明园的二校门,清幽生动的水木清华,他给我唱歌时站的大礼堂,《荷塘月色》里的近春园,可以玩大家来找碴的两个食堂……去他的宿舍紫荆学生公寓,他请我 去自助餐厅喝冰红茶,那天好多儿童旅行团。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