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双抢结束的第一天,愚耕觉得形势紧迫,慌忙骑着自行车去小姑姑家。
愚耕是要去召集小姑姑、小姑父作为他的同盟军,帮他抵御来自父母亲大人,即将暴发的逼迫势态,不至于让他轻易屈从,父母亲大人虽然不可能会用五花大绑将愚耕押回玩具厂去上班,但父母亲大人那种惯用的逼迫戏法,使得愚耕想来都毛毛乱乱,凉了半截,愚耕意识到,单凭他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无从招架父母亲大人的逼迫,恐怕最终也只能委屈求全,明哲保身,甚至自暴自弃,惟命是从。
愚耕想来想去,认定小姑姑、小姑父最有理由成为他的同盟军,也肯定在父母亲大人面前很有说服力,说不定还真能免力挽狂澜,要是连小姑姑、小姑父都在父母亲大人面前不堪一击的话,那他就什么勇气与信心都没有,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小姑姑家是前几天,才结束农忙双抢,碰巧小姑父今天下午就要动身返回玩具厂去。
小姑姑、小姑父很乐意,作为愚耕的同盟军,决定吃过午饭,就一同去愚耕家里开导开导父母亲大人,不让父母亲大人逼迫愚耕返回玩具厂去上班。
小姑姑特别热衷此事,信心十足,愿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让父母亲大人回心转意,小姑姑甚至还为愚耕规划出美好蓝图,建议愚耕可以在家里养一群鸭,听说很挣钱,不然愚耕在家里随便搞点其它什么都可以,以为愚耕学习四年农业,不愁在家里没有用武之地,小姑姑对于搞农业的态度,很乐观、很开明,不认为搞农业很丢脸,小姑姑觉得父母亲大人那样逼迫愚耕返回玩具厂去上班,简直不可理喻,小姑姑对玩具厂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也早就知道愚耕与父母亲大人之间关系一直不好,无法沟通。
其实就算愚耕不亲自来请,小姑姑、小姑父也会主动出面,不信就开导不了父母亲大人,就是泥人也点头,愚耕等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姑姑小姑父身上,就此一搏,有点主动向父母亲大人发起挑战的意思,这也正好表明,愚耕其实很心虚,不太敢想结果会如何。
吃过午饭后,愚耕一同与小姑姑、小姑父回到家里。母亲大人一见到小姑姑、小姑父,就忍不住歇斯底里般地将有关愚耕从玩具厂辞职的事诉起怨来,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重,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如哭如泣,鸣呼不己,像是愚耕一生的前途,就此彻底完蛋了,十足不肖,令她痛心,给她丢脸,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就那么能挣钱,
母亲大人逮住了这个诉怨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母亲大人只要是雌性情大发的时候,就特别能说,没完没了,滔滔不绝,一直可以说到云里雾里去,似是而非,添油加醋,任何一个辩论高手,都说不过她。愚耕眼里,母要大人是天底下最最愚蠢,又自视甚高的家伙,愚耕从来没有与母亲大人争辩过,甚至吵嘴时都不知道该怎样骂她才好,觉得怎么骂她都不过份,骂了就骂了,愚耕这回既然请来了小姑姑、小姑父,就更加不会与母亲大人作任何争辩,也骂不出口,愚耕见到母亲大人在向小姑姑、小姑父诉怨的场面,就气乎乎的回避了,超然局外,只差没有用手捂住耳朵。
后来,愚耕私底下从小姑姑、小姑父的传话中,才隐约猜测出小姑姑、小姑父在母亲大人面前,根本就无法替他申辩,甚至举棋不定,反倒有些让母亲大人打动了,更不用说去开导母亲大人,从原先的同盟军变为裁判。
清官难断定务事,小姑姑、小姑父听父母亲大人这么一诉怨,就像中了烟雾弹,分不清是非对错,后来再加上父母亲大人惯用他那预言家的口吻,痛心疾首地将愚耕数落得一无是处,就更加把小姑姑、小姑父弄迷糊了,不敢妄下结论,反倒传话做起愚耕的思想工作来,见风转舵。
小姑姑急着要动身返回玩具厂去,很快就告辞了,小姑姑对愚耕主要的作用,就是向父母亲大人讲明玩具厂的一些情况,用事实证明,愚耕并不是特别无能,才会在玩具厂难以混下去,为愚耕挽回一点面子。
小姑父也进一步实事求是地向父母亲大人告知,愚耕这样正式写辞职报告辞职,到结账时会扣掉一半工资,而如果不写辞职报告,就会避免那种损失,结果又能惹得母亲大人气急败坏,暴风骤雨般地责骂愚耕一顿,父亲大人则扮作心灰意冷,黯然神伤,认定愚耕真真不可救药,家门不幸。
小姑父见到父母亲大人竟有这样激烈的态度后,情知愚耕在这次辞职事件当中是拗不过去的,眼下呆在家里也根本不是办法,不天天跟父母亲大人打仗才怪呢。小姑父在告知之际,竟连连语重心长地叫愚耕可以明天返回玩具厂去就是了,明显主要是叫给父母亲大人听的,父母亲大人又怎么会不把这当作圣旨。小姑父言下之意,多半是劝愚耕委曲求全,好像愚耕虽然辞职了,但只要明天返回玩具厂去,他还是很容易就让愚耕重新有班上,小姑父这也明显是在向父母亲大人暗示什么,好像小姑父已装作体谅到为人父母的难处,与父母亲大人站在同一立场,当作人情责任,义不容辞。
愚耕听到小姑父这种建议,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不能怪罪小姑父,愚耕完全可以感知得到小姑父也是对父母亲大人没辙了,才不得不抛出这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建议,不能算是背判了愚耕。愚耕当然相信,明天他返回玩具厂后,小姑父很容易就会让他重新有班上,但愚耕也看出,其实小姑父都认为他明天返回玩具厂重新上班,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更谈不上出息,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向父母亲大人缴械投降,乖乖就范。
愚耕因此更加痛恨父母亲大人,竟独断专行,滥施权威到如此地步,这听他今后还做不做人。
小姑父告辞后,愚耕感到这次挑战的形势对他十分不利,甚至败局已定,特别是小姑父告辞时,对他说叫的那句话,就更加让父母亲大人无视他的感受,非得要逼迫他明天就返回玩具厂去,以为无论如何,他只要返回玩具厂去上班,就总比呆在家里强,他只要呆在家里就会成为父母亲大人的一块心病,父母亲大人再也不指望愚耕在玩具厂能挣多少钱,能有什么出息,愚耕在玩具厂混自己的口总该能做到吧,谁叫他们生了愚耕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愚耕不甘愿就这么被父母亲大人逼迫他明天就返回玩具厂去,愚耕除了加深对父母亲大人的痛恨,却又无从抗拒,更懒得与父母亲大人争辩什么,恐怕一争辩起来,他就会大骂出口,结果更加只会自找难受,也毫无作用。
愚耕唯有的希望,就全靠小姑姑了,可愚耕又情知小姑姑根本就无能为力,最终结果,却只有一种,愚耕实在不忍心再为他的事而继续无谓地闹下去,父母亲大人不就是要逼迫他,明天就返回玩具厂去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事已至此,愚耕暗自不得不认命了,想要委曲求全,息事宁人,更有自暴自弃的心理准备中,父母亲大人当他是不中用的东西,他就当不中用的东西好了,明天返回玩具厂,再怎么着混自己的口总该不成问题。
虽然最终结果只有一种,但愚耕还是不会轻易就答应明天就返回玩具厂去,愚耕既然请来小姑姑、小姑父,主动向父母亲大人发起挑战,就一定要抗拒到最后时刻,倒要看看父母亲大人的逼迫戏法会激烈到什么程度,那样他到最后缴械投降时,也无愧于他的性情,也对得住他从玩具厂辞职时的那份决心,保住了一些做人原则,
后来,小姑姑私底下还是关切地问起了愚耕又有何具体打算。
愚耕也就坦诚透露出,想跟那人一块打砖坯的打算,并嗯嗯啊啊地稍微解释了一下,表明他的那种打算是很认真的,也很务实。
结果愚耕的那种打算,一传到母亲大人的耳朵里,立即就招来一阵冷嘲热闹讽,啧啧叹息不己,歇斯底里,存心要给她丢脸。小姑姑也不支持愚耕的那种打算,但还是很尊重愚耕的一些想法,并不觉得打砖坯是很丢脸的事,只是以为,愚耕还不必去吃那样的苦。
愚耕早就意识到,他想跟那人一块去打砖坯的打算,是根本行不通的,就当作是曾经有过的打算,已经失效。如果不是小姑姑问起来,愚耕也不会透露那一打算,只当作是又多有一段心路历程,埋藏在心底,愚耕见到母亲大人对他的那种打算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别说是真的跟那人一起打砖坯,就是光有这种想法都让母亲大人无法容忍,这就不得不让愚耕加深了对母亲大人的痛恨,简直不可理喻,像是母亲大人严重羞辱了他的尊严,可恶之极。
吃过晚饭后,父母亲大人、小姑姑、奶奶爷爷、愚耕以及一位邻居,都在家里聚到一块,整个逼迫愚耕明天返回玩具厂去的事态,正式形成高潮,愚耕想回避也回避不了,难受得要死,心烦气躁,却还得强装平静,超然事外。
愚耕碰到这种场合,就不得不正式宣布缴械投降,惟命是从,愚耕不愿罗嗦些什么,反倒成了没事人,倒要看看父母亲大人又能会如何唱好这一出戏。
结果,母亲大人一开场,就哭开了腔,捶胸顿足,雌性情大发,念叨个没完没了,父亲大人则不间断地进行演说,滔滔不绝,声情并茂,深思远虑,心事重重,邻居则跟愚耕打哈哈,帮父母亲大人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小姑姑、奶奶爷爷则不停地规劝免励愚耕,深情厚意,语重心长,并不像父母亲大人那样激烈,比较能体谅愚耕的感受,顾全愚耕的面子,本质上小姑姑、姐姐爷爷是同愚耕站在一边的,能设身处地为愚耕着想,只是还不能与父母亲大人对立,所以才娓婉地劝愚耕明天还是返回玩具厂去。
愚耕头一次若无其事地答应明天返回玩具厂去就是了,暗自却极不耐烦,父母亲大人这样大张旗鼓,大动干戈,弄得鬼气阴森,暗无天日,他如果还不答应下来,非要死人不可。
愚耕强忍着在现场旁观了一阵后,也就躲进房间,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后来又听到,父亲大人与奶奶吵了起来,吵来吵去,连父亲大人都呜呜地痛哭起来了,这都是愚耕惹的祸,恐怕愚耕就算突然死掉了,父亲大人也不会哭得这么痛心,哭得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