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玩具厂的真实名称叫常青公司,但人们已经习惯叫玩具厂,玩具厂分有一厂二厂,愚耕是被送进到一厂。
愚耕被送进到一厂后,先是到培训部灌浆组报了名,然后便顾自去寻找床位,搞好床铺,既来则安之。
愚耕观察到这一厂绝大部分有点象是由猪场改扮成的,大大出乎愚耕的想象,愚耕又一次见识到,现实中合情合理的事,往往会出乎他的想象,是他还见识得不够多。他要是见识得多了,就会让他的想象越来越接近现实。
愚耕轻而易举地在某间宿舍内找到了一个床位,并大致搞好了床铺,但整个宿舍内的住宿条件,不得不让愚耕感到寒酸,勉勉强强能随遇而安。
愚耕搞好床铺,头一次与大姑父小姑父会面了,这才知道小姑父原来是在二厂灌浆,而大姑父是在做木工以及装车,但还是不知道大姑父小姑父的祥细情况。
愚耕也不知道他在玩具厂的处境会如何发展下去,有点象是“指在此心中云深不知处,”愚耕相信总会慢慢适应的,不必惊慌,顺其自然。
大姑父小姑父之前一点都不知道愚耕会进玩具厂里来,甚感意外。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劝慰勉励愚耕一番,要干一行爱一行,死心塌地。也不好过问愚耕为什么会进玩具厂里来。
愚耕虽然已历经世事沧海桑田,几乎已经让打工的命运尽显无遗,可在大姑父小姑父面前,又变得象是初出茅庐,稚嫩得很,愚耕自从被送进玩具厂就感受到又迷失自我,懵懵懂懂,一切又重新开始。就好像要让他打工的命运又重新显现出来。
下午愚耕便开始一同与其他好几位男青年进行灌浆培训,有一人专门对这些培训学员进行讲课与实际操练教导。
听说玩具厂的这种岗前培训制度,也是今年才刚刚实行,但也有模有样,象那么一回事,听说最终还要考试与演练优胜劣汰,并不保证人人会有上岗,甚至上岗比例都不容乐观。
这些培训学员个个在培训过程中表现相当积极认真,唯恐落后,力争上游,甚至惺惺作态,绝不放过可以表现的机会。
相比之下愚耕显得超然事外,滥竽充数,甚至觉得其他学员有一种认真到了滑稽的德性,有点好笑,愚耕并怎么认为这种岗前培训有多么重要,只是在走过场而已,假装正经,又何必太认真,只要装模作样,循规蹈矩就行了,愚耕大多会袖手旁观,自命不凡。并不怎么担心怕上不了岗,好象他最终能不能上岗都不怎么关他的事。
3月10日,愚耕在培训的时候,有次被点到要操练表演一下,结果愚耕表演得笨手笨脚,出尽洋相,一塌糊涂,之前愚耕还没有操练过一次,毕竟培训时操练的条件有限,愚耕懒得与其他学员争抢着操练,甚至有些躲避操练,愚耕看来灌浆也只是一件很容易学会的事,必须上岗后,才会有实质进展,培训时的操练只不过是玩家家而已,并不能看出灌浆能力的强弱,愚耕并不对他的灌浆能力缺乏信心,愚耕只不过有些懒散罢了。
3月11日,小姑父出面跟灌浆组的培训负责人打了一声招呼,愚耕从下午开始就不必培训了,转而准备要晚上去二厂跟着小姑父上夜班学灌浆,愚耕无须再遵循所谓岗前培训制度,愚耕肯定将会在小姑父的扶助下,直接进到二厂灌浆,这也使得愚耕在其他培训学员面前多少有些得意,不出愚耕所料。由于二厂离一厂很近,愚耕目前还会继续在一厂吃住,其实有好多人是在二厂上班却在一厂吃住,因为二厂的宿舍比较紧缺。
二厂在愚耕看来很象是由原来的某个企业单位稍稍改扮成的,总体要比一厂更加有工厂的模样,愚耕晚上能去二厂跟小姑父上夜班学灌浆,倍感激动。以为富有重大转折意义,想入非非,愚耕不得不要认真对待这个机会,愚耕好象肩负着一种使命。必须要在玩具厂扎下根,甚至无论适不适应都要干长久此。
晚上上夜班的时候,愚耕终于跟着小姑父进到了二厂灌浆车间。
二厂灌浆车间是实行两班倒,小姑父这一阵子正是轮到上夜班,从此愚耕每到晚上上夜班的时候,都会跟着小姑父学灌浆,循序渐进,并自然而然地被灌浆车间的同行们所认识。也慢慢被有关干部所接受,如果不出意外,愚耕很快就会在灌浆车间立足,正式成为灌浆员工。
灌浆车间名义上是实行计件制,员工们都是按单子灌浆。愚耕懒得费心思去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那也是愚耕无法弄清楚的,愚耕隐约觉得按单子灌浆多出许多麻烦。愚耕是最怕麻烦的啦。愚耕只知道无忧无虑地跟着小姑父学灌浆,得过且过,一点麻烦也没有,倒有点像是玩家家。
后来在小姑父的催促下,愚耕不得不开始试着按单子灌浆,自立门户,灌浆已成为愚耕挣钱谋生的工作,不再是玩家家,麻烦也意想不到的多了起来。
再又过些时日,愚耕从一厂搬到二厂与小姑父住在同一个宿舍里,愚耕从此就算在二厂扎下了根,愚耕还真有点想过要靠灌浆挣钱,愚耕心目中对靠灌浆挣钱的目标实在不高,以为只要灌浆挣到的钱不至于让他感受到丢人也就差不多了。愚耕还没有看出灌浆除了挣钱,还有其它什么特别有益的意义,愚耕一点都不清楚他在这里灌浆会如何发展下去,更不清楚灌浆到底适不适合他,一切有待时间去验证。愚耕再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愚耕以前从没有这样沉得住气。
愚耕灌浆过了较长一段时间,愚耕感到很每繁琐,愚耕每开始上班的时候就会要找模具、找托板、找木盘、找瓢子,有时还会要领刀叉,占台面。一般愚耕要完成这些程序很不容易,特别是找木盘很难。
因为灌出来和各种产品要分别用木盘乘放,愚耕一般至少要找四五个木盘。愚耕为了要找那么多的木般,有时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愚耕完成前面这些程序后,还又要找桶打浆,用瓶子灌硬化剂,打完浆还得要过秤,有时可能要打两次浆,啰啰嗦嗦。愚耕在准备好一切,正式灌浆的过程中,也并不顺利,但相对还是比较自在,灌浆主要练的是手上功夫,熟能生巧,比较适合愚耕的性子,无拘无束,渐趋熟练,愚耕并不怀疑他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灌浆高手。
愚耕灌浆过后,又是要清理模具,清理台面,又是要扫地,铲地,又是要还桶过秤,又是要将废料过秤,将废料倒掉,还要将灌出来的产品一样一样的数清楚,并一样一样用小纸条记下来,如需交货还要请验货人员进行验货,验完货则又要将产品一样一样地分别放置好,最后还要登记。
愚耕是最懒得麻烦,可这里灌浆麻烦得很,愚耕硬是慢慢适应了,也不得不适应。愚耕不敢轻易就由着性子不去适应,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愚耕更不敢轻易就想不干了。
5月份,愚耕头一次领到了工资,却只有八十几元钱,远还不够贴生活费,6月份、7月份愚耕每次领的工资也只有两百几十元钱,除了生活费几乎没挣钱,这么低的工资,不得不让愚耕感受到丢人,甚至自我嘲讽,不可思议。
愚耕在整个6月份,接过一份好的单子,估计计件工资至少有七百多元,却要等到8月份才能领到6月份的工资。
到了7月份,愚耕再也接不到好单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愚耕再也无心要继续干下去,长此以往会彻底断送掉他的前程,愚耕再也无法容忍他再这样沉沦下去,不通则变通变则通。
愚耕用三四个月的事实证明他根本就靠灌浆挣不到钱,更谈不上有其它什么有益的意义,顶多马马虎虎算是入了灌浆这一行,但还不算老手,真正的老手都已干了两三年,甚至五六年,愚耕想要升格为灌浆老手,必需付出更大的代价,愚耕也不希罕成为灌浆老手,愚耕并不认为他用三四个月才马马虎虎入了灌浆这一行有什么用场。
听说玩具厂一般到下半年灌浆的单子,就会比上半年明显减少,愚耕上半年没挣到钱,就更不要指望下半年能靠灌浆挣多少钱,恐怕愚耕勉强要耗下去,还不够贴生活费。
灌浆车间与愚耕差不多工龄的人,绝大多数都陆陆续续走了,或者转到玩具厂,其它部门去了,愚耕并不认为他比差不多工龄的人表现得要差些。愚耕并不是特别无能,才灌浆挣不到钱,愚耕已尽力而为了,只是不可能能与小姑父相提并论,事实上姑父是最元老级的人物,在整个灌浆车间最最拔尖,可以当作招牌,工资也相对有保障,小姑父在灌浆车间算是小有出息,恐怕愚耕灌浆灌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小姑父那样的出息,愚耕也不会把小姑父那样的出息当作他的奋斗目标,难道他这辈子除了灌浆就不会有别的出息,愚耕断然不是灌浆的命,迟早要另寻出路。
自古英雄出少年,愚耕觉得他在玩具厂连狗熊都不如,更没有活出个人样来,庸庸碌碌,生涯论短长,愚耕好象克制不让他有什么想法。想也没用,在玩具厂等于是牺牲了他的想法,愚耕的想法从来跟挣钱没多大关系,愚耕在玩具厂姑且认命了,看不到一点希望,完全失却主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愚耕暗自放弃把灌浆当作是正经的工作,
愚耕后来稍有不顺心,就懒得上班,更不会主动去找有关干部要单子,没得灌浆就拉倒,得闲且闲。愚耕真有点象是在参禅吾玄,不念红尘,六根清静,封闭自守,目空一切,愚耕心里根本就不看重他在玩具厂的身份,愚耕甚至有些感到他在玩具厂,是虎落平阳,龙搁浅滩,英雄无用武之地,竟沦落到要靠灌浆挣钱,事实证明他要靠灌浆挣钱是行不通的,勉强能够过活罢了。愚耕越是在现实中穷迫潦倒,越是相信上天对他的命运另有安排。
愚耕无论如何还是不敢轻易就不干了,愚耕不太情愿去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就是让愚耕在玩具厂耗到年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七月中下旬,也就是家里农忙双抢的前夕,愚耕毅然决然地想到要辞职回家,很快愚耕终于还是忍不住,兴冲冲地写好了辞职信,并马上交给有关干部,结果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批准,这也表明,愚耕辞职的时机早已成熟。好像愚耕的一些重大转变,都是要从回家开始,不回家就不会有转变。
七月份以来,愚耕就没上几天好班,变得懒怠起来,辞职只是早晚的事,愚耕在这种时候辞职正好可以回家搞农忙双抢,对家里来说,一年当中搞农忙双枪是最重大的事,也最繁忙。愚耕对农忙双抢有股深厚的情结,农忙双抢虽然很累很累,愚耕却能从农忙双抢中享受到一种幸福,一种喜悦,觉得他的生命在农忙双抢中能集中体现出一种常态,觉得他的生命的源头有了保障,而打工只会让他觉得离生命的源头越来越远,觉得他的生命的源头越来越没保障,真是越打工越深感不安。
愚耕从小在农忙双抢中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力,愚耕能想象得出如里一年当中他没有在家里从事农忙双抢,就会深深感到缺了什么,有失本份。愚耕去年因辍学去广州打工,而没有在家里从事农忙双枪,现在想来都很不对劲,心里不踏实。
愚耕在这种时候辞职是最好的时机,几乎非要在这种时候辞职不可,该辞职时就辞职,不然错过了这种时机,很要能真得会让他在玩具厂耗到年底去,除非期间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则另当别论。
愚耕在这种时候辞职本来就理所当然,但愚耕还是以为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非同小可。经过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后,才敢在这种时候辞职,绝非一时冲动,任意妄为,愚耕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敢做敢当,宁死不屈。愚耕不是没有想到他这次辞职回家后,肯定会是惊涛骇浪,鸡犬不宁。
愚耕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到时候父母亲大人会有怎样激烈地反应,就足以让愚耕犯憷,心悸忡忡,诚惶诚恐,痛心疾首,愚耕是不太情愿去想象。愚耕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父母亲大人是一捆炸药,愚耕也不得不要把那捆炸药点燃。愚耕情知想要息事宁人那是不可能的。愚耕能在玩具厂干到这种时候,已忍耐到了极限。愚耕快要失去意识,成为行尸走肉,愚耕象是被父母亲大人监禁起来了,愚耕被监禁这么久后,是到了该要释放出来的时候。
可父母亲大人对玩具厂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肯定不愿这么早就把愚耕从玩具厂释放出来,很可能父母亲大人还指望愚耕能长年在玩具厂干下去呢,愚耕只好与母亲大人抗争,义无反顾地从监禁中逃了出来,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冒着父母亲大人的炮火前进前进进。
愚耕并没有想好辞职回家后,又该怎么办,心中十分困惑,象是没有恢复意识能力,反正要辞职回到家里后再说,愚耕并不认为一定要先想清楚了辞职回家后又该怎么办才敢辞职回家,愚耕认为他只有辞职回家后,才能想出又该怎么办,愚耕想辞职回家搞农忙双抢只是他辞职的有利时机,而不是他辞职的目的,这使得愚耕辞职回家并不是特别理直气壮,父母亲大人到时肯定会逼问愚耕辞职回家又做的什么打算,难道想长长久久地赖在家里不成,愚耕连玩具厂都干不下去,又还能干什么,恐怕愚耕真是什么也干不了,畜生不如。
愚耕坚信辞职回家后,总会有出路,哪怕在家里呆上较长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愚耕并不认为他如果存心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呆上一段时间,就完全没有一点意义,愚耕也不认为他是干不了灌浆这一行,灌浆能力差才辞职回家,愚耕更不认为如果他连灌浆都干不了,就真的什么都干不了,愚耕并不怀疑只要是人干的活,他都能干,关键只是兴趣罢了,父母亲大人可以因此对愚耕更加失望,但愚耕并没有对自己失去信心。
愚耕始终还是没有放弃想回家试一试搞点什么农业的念头,要是能试一试养猪,就再好不过了,哪怕只为了获得一次学以致用的体验,也很满足。愚耕不认为他还有资格把这当成他回家后的明确打算,更没有资格强求,委屈求全。愚耕感受到他学的那些农业知识,甚至养猪知识,都渐趋荒疏,相应也减少了勇气与信心,愚耕怀疑他对农业对养猪的兴趣经不经得起考验,愚耕怀疑他学了四年农业是不是很不值的。愚耕怀疑他的那些学农业的同学们有几个真正对农业感兴趣,又有几个真正从事了农业。怀疑那些学农业的同学们也正在怀疑他学了农业是不是很不值的。愚耕还能这么保持对农业对养猪感兴趣,就足以告慰自己,就足以显示出与众不同之处。
小姑父得知愚耕辞职后,啧啧叹息不已,断定愚耕六七月份的工资会在八月份发工资时扣掉一半,愚耕如果采取别的灵活点的办法,再加上他的帮助,就不会有那样的损失,愚耕既然交了辞职信,他就无能为力了。
愚耕听了小姑父这种说法,一开始还不以为然,认为他是正正当当地辞职,又得到了批准。凭什么扣他一半工资。后来愚耕不得不信了小姑父这种说法,无可奈何,愚耕认命了,他辞职回家就肯定得做了相应的牺牲,义无反顾,只要到时父母亲大人能让他好受些,也就阿弥陀佛。相比之下至于会扣一半的工资,也就显得无关痛痒。
小姑父很赞成愚耕在这种时候不干了回家去,连他每到下半年在玩具厂也只是马马虎虎,那么愚耕下半年在玩具厂将更不好混下去,愚耕这么年轻,不应该在玩具厂继续这么耗下去,总不能拴在一根木桩上,看不到希望,小姑父也能体察到愚耕在玩具厂敞不开心扉,长此以往会造成心灵的伤害,终归要逃离出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愚耕回家去,至少可以搞了农忙双抢再说,平常得很,无须大惊小怪。
愚耕难免会感到很窝囊,甚至有负罪感,深爱自责,黯然神伤。真是时运不济,饱经沧桑。憔悴不堪,天可怜见得他何时才能拔云见日熬出头来,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文田养客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