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他——我的同学。来这儿的路上我们已短信聊了一路,他也是趁着放假的期间回家的,只是他的家更远。他将半路上路过的风景拍下来发给我,我也就笑笑,也发给他我的历程。这一次他又发给我他所在的车厢的情景,我也不甘示弱,对着大埝一阵猛拍,录下潺潺的流水声发给他。就这样你来我往,我又在大埝上度过了几个小时。时间就这样流逝,而我竟不晓得。太阳渐渐收敛光芒,夕阳洒下柔和的分红的光辉,那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父亲的呼叫声在埝下响起,我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大埝,顺便发了个“bye”给他,而后顺着小路下了大埝。
一切又归于平静。
短暂的一天即将逝去,我们又要走了。奶奶催着:“快走吧,否则黑了就看不清了。这乡里边黑灯瞎火的没路灯,开车的时候看着点儿啊。”我们轻轻点头。重新回到屋里,上炕俯在他身边,轻轻呼唤着:“爷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睁眼。我略带遗憾地对着他闭合的双眼说着:“爷爷,我们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那眼睛依然紧闭。我苦笑着下炕,没有再说什么。
带着奶奶的叮嘱,踏着淡淡的月光,挥挥手和她告别,便踏上了归途,结束了这短暂的八小时旅程。
那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谁也没有想到过什么特殊,但命运就真的这么特殊,没有人会想到,那一天期待的再会竟成了永别。
假若我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花费那么长时间在同学身上;假若我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一刻不离地守在他的旁边,哪怕他根本不看我;假若我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安静地睡,珍惜分分秒秒;假若我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抚摸他的脸颊、他的双鬓、他的白发……
但一切都是妄想,谁也不会想到这永别竟如此突然,快到我还来不及反应,快到只在一个电话呼叫我的瞬间,就带走了这原本的一切,只留给我无尽的回忆和苦涩的遗憾。
泪水就在我的回忆间淌下,母亲匆匆拉过我的手,出了单位,向外走着。
我的感觉只是被一个人麻木地拉着,只感觉脸颊是如此地火辣炽热,但没有情感的滋味了。
街道上仍是车水马龙,匆匆过客,过客匆匆。只是感觉身边的一切匆匆掠过,不留下一丝滋味。
“没事,别担心,不会的。”母亲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或许这是为了安慰我才刻意装出来的吧,我不晓得。我的心里是多么希望他真的能够平安无事,但隐隐的感觉告诉我那是妄想,否则母亲绝不会在我上课时间给我打电话,绝不会告诉我爷爷病重让我去看他,更不会为我请假匆匆和我赶回几百里之外,我明明知道那“病重”的分量,却仍旧努力妄想,装作不知道。
母亲拦下一辆出租,我怔怔地看着母亲挥手,看见母亲为我打开车门然后招手,感觉怔怔地进了出租车,听见母亲重重的关门声,听见母亲说的“天津蓟县”和出租车起步的声音,而后一排排的建筑物从身边呼啸而过。
母亲坐在副驾驶位子,后排只有我一个。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身子渐软,而后趴倒在身边的座位上,泪水也就跟着涌出。
这就是痛吗?几乎到了麻醉。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似乎就只有眼泪可以说明这一切,更或是不足以。他的慈祥的面庞又一次映在我的脑海里,而我竟没有勇气去接受这熟悉的慈蔼的微笑。感觉苦涩真的缓缓流入心底,感觉这难过竟是前所未有的。或许有人会觉得“爷爷”这个辞藻显得太过疏远,毕竟其中夹了个“父亲”。但我不然,爷爷真的是我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人,因为这十五年的感情真真不是说出来就能表达得了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考验的,一旦得知失去,又怎能不令我肝肠寸断呢?
仿佛在朦胧中看到爷爷那慈祥的面庞,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微微的笑。
他的身体是微胖的,人又很高,给我的印象总是很强壮的。但真正的事实可并不是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他的生活总是常年用药物作陪伴的。他的身体很弱,几乎身上都是虚的胖,或许就是高血压把他熬的吧,其实那是很痛苦的,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看着他巍巍地拄着拐杖,巍巍地走,我总有一种想紧紧抱住他的感觉,那颤颤巍巍的身影让每个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上前扶住,唯恐摔倒了他。或许就是这样,他才会常年泡在药物里,很多叫不上名字来的药堆在盒子里,堆得高高的、高高的。看着满箱子的药,我的心里总是沉沉的、痛痛的。有了药物,他仿佛总觉得不够,因此又买了一大堆器械,什么摇摆机、利德治疗仪,还有一大堆我叫不上名字来的。不过我知道,这些东西来得“不易”啊。爷爷是个老实人,不论别人介绍什么都信,一般附近医药店若是出了什么新药,或是哪个熟悉的推销员有什么新的医疗产品,爷爷一定是他们的第一个客户。为此奶奶可发过不少脾气,这也是我见过他们吵嘴的唯一原因了。爷爷向来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但是只有这除外。一旦奶奶说什么“又买没用的东西了”、“这些机器你做得过来吗”、“有点钱不知道怎么花吧”、“……”爷爷在这方面可是不让步的,“这东西可好了”、“跟上次那个不一样”、“这是新产品,疗效很好的。你看那个广告里,好多人都用,特别好用……”、“……”有时真是令人怜笑。只记得曾经一次完整的对话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