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停停似乎明白了什么,奶奶的性格是要强的,她从不说自己的心事,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人挑起。原来这么多年来奶奶也是寂寞的。所以那时明明有两张床奶奶却喜欢和小停停睡一块,所以奶奶叫停停回来吃饭,停停回来晚了她会生气……原来奶奶也是渴望有个人陪的。
奶奶的病已经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的程度了,妈妈在整理被奶奶弄脏的床单时,常会默默的流泪。才开始停停以为妈妈是觉得委屈。一次妈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曾经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呀”然后再无下文,停停才懂得原来妈妈之前的眼泪更多的是为奶奶流的。
停停从妈妈那里知道,当年的奶奶长得水灵,又是村里最能干的姑娘,挑花绣朵的好手。当年,爸妈被人介绍“相亲”时,奶奶初次见面就看着妈妈的手工活直接摇头,表达对妈妈的不满意。妈妈现在想想都觉得奶奶是个很厉害的婆婆。
六、
“停停,快回家,你奶奶老了……”
停停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早晨的这个电话,以至于后来每当早晨电话响起她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妈妈说那天奶奶特别的清醒,她让妈妈给她梳她那几根稀疏的花白头发,妈妈很困难的把奶奶的头发挽了上去。奶奶自己穿衣、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中间只出了一个小错误,那就是她把妈妈叫做了“停停”。
“停停呀。”
“妈,停停上学去了。”
“奥,那停停什么时候回来呀?”
“停停过两天就回来。”
“奥……”
晚上,妈妈给睡下的奶奶盖被子时,奶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
“停停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过两天,星期天停停就回来。”
“奥,这么迟呀……”
第二天早上,妈妈叫奶奶起来吃早饭时,一声,两声,没人应。妈妈走近去叫,才发现奶奶走了……
停停回来见到的奶奶面容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双眼微闭着,老年人睡觉总是呼吸有点困难,嘴总是微张着,妈妈给她挽的头发还没有乱。停停跪在床边看着奶奶,仿佛只要她叫上一声奶奶马上就会醒过来。可是停停叫了一遍又一遍奶奶没有应,仿佛冬天赖床的停停,不愿意起床,就假装听不见奶奶的声音。
《恋恋笔记本》的最后一幕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紧紧地依偎在一张单人病床上安详的去了,那是对于两个老人最为温馨美好的结局了。
而奶奶她是一个人去的,只有一个人。
在给奶奶穿寿衣时发现她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怎么也打不开。停停把奶奶那皱如松皮的手放在手边哈着气,然后把它揣在怀里,隔着层内衣,像小时候冬天奶奶用怀给她捂脚一样,冬天停停的脚怎么也暖不了,只有在奶奶的怀里才有一点儿温度。渐渐地奶奶的手软了,停停将它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细细地扳开,发现原来奶奶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
然后眼角氤氲,失声痛哭了。
七、
亲戚朋友都来了,是奶奶把他们聚到了一块。
吃饭时,一位眉毛白了的老人,停停都记不起他是什么辈分了,他指着一碟麻婆豆腐说:“这是保军最爱吃的了。”
原来,如此呀。
村里懂风水的老人在山上给奶奶找了个地方,那是一个枫树下。葬礼那天锣鼓喧天,爆竹在离枫树不远的地方点着,震得树上红黄的枫叶一片一片的飘落。
停停担心的想可别掉光了,那样谁给奶奶遮风挡雨呢。也许下次来时叶也该落光了吧,不过来年春天应该会长出一树的枫叶来,然后结出满树的枫果,松鼠上蹿下跳的好不热闹!那样奶奶就不会寂寞了。
停停随送葬的队伍下山,走得特别慢,然后趁人不注意又悄悄地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