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家中安排妥当,我们就踏上了去往西藏的火车,无心看这进藏铁路的雄伟,也不看那雪山的巍峨,我开始出现高原反应,头晕,恶心,马明就一边在那儿抱怨我像个娘们儿,一边忙着拿药递水。我反正难受得厉害,也没力气和他吵。到了西藏,他把我送到西藏边区医院,就赶着去科考队报到了,总算两个单位隔得不远,打理好一切以后,他经常过来看我,一点一点适应了高原气候,我又生龙活虎了,那几年过得很快,也平淡如水,马明凭借过硬的理论知识和优良的身体素质很快便适应了科考生活,渐渐的成为了骨干,我也很快拿到医师资格证,成为了一名医生,因为长期缺氧,餐风露宿,我和马明都出现那紫绀面容,我每天待在医院,算是养尊处优,除了面色发紫倒也还算是过得挺好,马明就不一样了,经常背着仪器去高海拔地区测量,西藏的强紫外线把马明晒得很黑,像只泥鳅。我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都忙,不过有时间了我们还是一起去游历布达拉宫,拍了很多照片,马明和我都喜欢站在西藏的蓝天白云下,笑得干净的那张,我们还一起喝西藏那度数很高的青稞酒。我爸打电话来说家里很好,马明母亲身体好多了,每天和我妈一起去广场跳舞。我很欣慰,马明听到这些也很高兴。
有一天,马明兴高采烈跑到我们医院,指了指脖子上的红围巾,“哥们,羡慕了吧,咱家小丽织的”,“不错嘛,吴委员挺挂念你了啊,这么多年了,总算是见着回报了。”“那,必须的”,“臭美吧你”,“得得,走,今天咱兄弟俩下趟馆子去,顺便跟你说点事”。我要值班,却拗不过马明,请假出去了,原来马明要去海拔5200了,那是马明父亲生前一直未能完成的任务,“兄弟,我要完成我爸的心愿,今天哥们终于赶上这次机会了”,海拔5200是一片无人区,马明的父亲就是在那儿遇到了暴风雪,结果风雪刮了一夜,他父亲就没了,尸体是几个月后才找到的,马明那年才六岁而已。我知道现在任何劝说都挡不住他了,“来,马明,咱今天不醉不归”,那天喝了多少酒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好多好多,喝得马明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会儿喊着吴小丽,一会儿喊着妈。几天后,马明随着科考队出发了,我们医院正对着海拔5200,我没有去送他,我知道他会笑着回来,只是简单发了条短信,说到,“马明,跟你做兄弟是我这小半辈子最大的荣幸。”马明回得很没心没肺,“你这老东西肉麻不肉麻啊,平时要你叫声哥也没见你叫过,这时候矫情起来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搬器械了。回来你请我喝酒。”我站在医院的楼顶,风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割。朝阳把海拔5200照得银光闪闪,我蹙着眉,凝视着远方。日子过的很平静,天气很好,每天都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马明偶尔给我发两条信息,有时候还有彩信,看着那小子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广袤的雪山上,吴小丽送的红围巾迎风飘舞。心里替他高兴,他终将完成他父亲的心愿。一个月后,吃完晚饭,轮到我值夜班,打开电脑,闪出的提示框显示今天夜间海拔5200将有暴风雪,突然心里一紧,赶紧给马明打电话,没人接,又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注意安全,良久,手机信息过来,是马明,他说他们的科考活动已经圆满结束,刚才最后一项监测也做完了,他完成了他父亲的遗愿,要我准备好酒等他回来,看到这里我也放心一些,回到,“你注意安全,回来咱兄弟再大醉一场。”凌晨三点多,我被护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战医生,急救,快,急救。”我抓起工作服便冲到外面,走廊里乱做一团,竟然是科考队,马明出事了,我看到推车上耷拉下来的红围巾,显得很红,那是血,是我兄弟的血。我发疯般冲了过去,马明已经昏迷不醒了,他的胸腔被扎出一个洞,外面的纱布已经全部被血染红,流到他心爱的红围巾上,流到冰凉的地板上,主任马上组织抢救,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问病史的,显得语无伦次,马明的同事告诉我说,本来大家都好好的,可是因为暴风雪太大,放在营地外的监测仪被吹倒了,马明 和几个同事出去抢修的时候,马明不小心脚底一滑,倒在锋利的铁钩上,当时就把身旁的雪地染红了。同事们赶紧把他往山下转移,可毕竟是5200的海拔,天气如此恶劣,两个多小时才送到我们医院。医院领导知道我和马明交情好,不想我参与抢救,我跪到在地,嚎着,“那是我哥!!”,最终我参与了抢救,抢救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马明的生命体征急转直下,最后多巴胺也维持不了他的血压,主任脱下手套,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出手术室,接着是麻醉师,护士,我红了眼,一遍又一遍的电击心脏。手术室静下来了,没有了喧闹,只剩下监测仪嘀嘀嘀的声音,我倒在手术室的墙边,软得像一滩烂泥,泪水肆意的流着,我没有救下马明的生命,窗外的朝阳刚刚生起,映衬在云端,像鲜血一样,还是那蓝天,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