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已经和大家都打成一片的时候,我仍然与你形同陌路,如果不是在同一间教室,我们似乎连交错的痕迹都没有一丝一毫。只是那时的你应该不知道,每每你在讲话,我都会不自觉的从卷曲的手臂中侧出一个耳朵,每每你在歌唱,我都会在心里和着你的旋律念着那些饶舌的歌词,每每你走过我的身边,我都会佯装着无知无觉的脸接受你气息的抚摸,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狠狠地嗅一下,屏息好久不愿吐出。本以为,我们之间会这样没有交错的关联着,直到毕业,可就是那样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冲刷的我们看到了外人眼中看不到的对方。
放学多时,躲避了喧嚷的人群,干裂的操场在饥渴的吮吸这上天的滋润,我一个人在雨帘中赤脚静立。这样细密的雨敲击在身上,不疼不痒却时常令人烦躁,可我却很享受湿透的衣服紧贴着我的身体的感觉,冰凉而慵懒,莫名的安全。这是我的习惯,因为五年前的三月十八号就有着这样看似平和的雨,平和的吞噬了我的至亲,我的童年和我最本纯的模样。平和的毁灭才是最痛。疲倦了,拾起烂在一边的鞋子和书包,正欲离开,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举着伞同样静默的身影。看的是我的方向。
“很冷吧?”无声。“没带伞么?”无声。“穿上鞋,送你回家吧。”无声。
我始终无声,而后陷入了两个人的无声。他离我那么近,我贪婪的呼吸着他的味道,轻轻浅浅薄荷的味道,我猛然抬起头,想像个偷不到糖就匆匆逃离的孩子那样,探查大人的目光,然后在一走了之,可我却撞上了他的眼,深邃的清澈,干净的城府,我紧张的瑟缩着逃离他的温度,生怕一不小心在这温度中就此融化。恍惚间,他用手臂给我圈起一个牢笼,我冰冷的唇轻轻的触到他的肩膀,动弹不得。逃不掉了,一个拥抱宣判着我终身的监禁,生命就此附属于他,他在我活,他走我亡,没有灰色地带。时至今日回想,我发觉自己根本搞不清楚我被他的什么摄取了心魂,刺痛的光调,绚丽的才华,还只是因为湿透的我需要给孤寂一次休息罢了。不过那时,就是爱了,无所顾忌的逍遥的爱了。
(三)
一起回家,在夕阳的余温中并肩看飘飘袅袅的云霞,一起听雨,在天空的灰霾中牵手踩大大小小的水洼,一起唱歌,在草坪的辽远中相拥哼高高低低的音符。我们像所有稚嫩的情侣那样,做着那些我们自以为成熟的傻事,尽情的挥霍着搁置了太久的青春,尽情的在失色的年轻里涂抹大块大块的斑斓,尽情的怒吼出对生命的反抗和还击,尽情的嘲笑周遭的傀儡和庸钝。你说,这是你最放肆的一段生命,从未有过的喧嚣,从未有过的力量,更是在每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才有激情让喧嚣变得更加高昂,在每一次拥抱我的时候你才有底气让力量不断勃发。你说你厌倦了学校中谦谦君子的姿态,厌倦了有板有眼的完成老师的任务换得一句早已腻烦的称赞,厌倦了红榜上无法撼动的位置和同学眼中的刮目相看。你说你也是人,一个有着平凡向往的人,一个渴求着自我的鲜活的人,只是你的骨骼在现实的禁锢中没有了伸展的机会,定格在狭小的框架中扭曲的生长。你说还好认识了我,虽然常常没有语言,可是你看到我嘴唇绽放的花朵,虽然始终没有表情,可是你看到我脸颊飞扬的淡红,虽然始终没有温度,可是你看到我眼中消融的冰封。你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到我的微笑,只是我僵硬了太久的脸似乎已经忘却了灿烂的弧度,不过你依然在努力的磨削着我的僵硬,努力的要我在万物复苏的时候做一朵你爱的向阳花。
我们的家离得很远,每次你送我回家之后都会匆匆掉头。直到那次在你转身的时候我在背后拥住了你,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疼,有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想念,有着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有着一种再也抓不住的绝望,虽然那一刻你就在我的怀中,我的脸就在吸收着你的能量。原来,想念那么长,即使相依相偎,也会不断绵延。麻木的心终于有了感知,在你送我回家的第一百四十八天。你一下下轻轻拍着我的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很小心的轻轻拍着,当你感应到我的无助和紧张一点点搁浅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像刚刚找寻到遗失了很久的我那样,给我一个像要把我嵌进你胸膛里的发狠的拥抱。眩晕的窒息中我仿佛听到每一块骨骼开裂的声音,仿佛看到了潜滋暗长的炽热中飞溅的火光,开裂吧,让你把我揉碎在你的身体,飞溅吧,让你把我灼烧和你同归于尽。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想要止住眼里澎湃的暗涌,却还是感到你的衬衫有了潮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