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恋(5)

09

Z市中学生篮球友谊赛如期而至。和预料中的一样，上半场的比赛中，魏觉和周凌云这对黄金搭档瞬间就拉开了比分，魏觉打控球后卫，灵活的控制着全场的节奏，总是能瞅准一个恰当的时机将球传给队友，帮助队友上篮得分；俩人还是不是的发出吼叫，使得对手误以为是什么暗号，从而扰乱对手的节奏，让队友趁机投篮得分。不过，这种方法只能用在第一节比赛中拉开比分，到了第二节就不怎么好用了，对手开始疯狂的针对魏觉和周凌云，让他们无法顺利施展对策。

中场休息之时，李教练连忙招呼队员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周凌云说：“我和魏觉被针对了，体力消耗比较大，需要换人。让小武和张三上场，利用三角战术和防御阵型稳住比分，第四节再换上我们，决胜负。”

队长说：“不行，我们现在比分差距只有4分，如果用三角战术的话，很容易让他们钻了空子，使我们陷入被动。”

周凌云说：“可我们现在的体力已经有些吃亏了，对方的主力有三人，我方的主力可不能少于两人。”

教练说：“这样，把耐力最好的三名替补队员换上去，周凌云、魏觉、郭富，你们三个下场恢复体力，等第四节再上场。”

魏觉说：“我建议把突进能力最好的小刘也换下来，第三节采用防守战术稳住比分，第四节再由我和队长配合小刘和周凌云使用偷袭战术一决胜负，这样比较保险。”

魏觉的方案通过了队友们的一致同意。中场休息结束后，球员们再次回到了战场，当对方看见周凌云他们几乎把主力球员全换下场之后，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于是，一开始他们就展开了猛攻。就如郭富所预料的那样，三角战术在对方势如洪水的攻势下根本无法施展，我方只能采用防守战法来应对，一场耐力的比拼就此拉开。不过，对方的主力球员毕竟比我方的替补球员的经验丰富许多，还是不小心被他们拿到了8分，使一中代表队失去了分数的优势。

坐在观众席上的叶晓忧心忡忡的看着赛场上的局势，又瞥了一眼记分显示屏上的分数，情绪激动的对身旁的柳鑫说：“柳鑫，魏觉他们的分数被拉了这么多，他们为什么还不上去救场啊？”

柳鑫漫不经心的说：“你看见你家魏觉那自信的微笑没有？这场比赛，就和打仗一样，越是处于劣势越不能慌乱，如果连主将都乱套了，这场仗就没法打了。你就安静的看着吧！”

果真如柳鑫所说。此时的魏觉他们四个主将并没有因场上的变化而慌乱，只是静静的用毛巾擦拭着从体内分泌出的汗液，大口大口的补充着体内丢失的水分，似乎对场上的战况毫不在意的样子。待第三节比赛结束后，魏觉和周凌云整装待发，一上场就充分运用灵活的运球和精准的默契度拉回了比分，随即魏觉又采用迂回手段，不停地变换着配合的对象，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套路；终于，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最后30秒，郭富以一个华丽的三分球为一中夺得了胜利的桂冠。

一时间，全场轰动，一中的学生们涌上球场，将周凌云和魏觉高高举起，李教练拿着奖杯，开心得合不拢嘴，连忙叫来队员们合影留恋，并声明，今晚会在最好的饭点开庆功宴，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庆功宴上，队员们轮番敬酒，李教练不胜酒力，用力拍打着周凌云的肩膀，说：“凌云啊，这次比赛能获胜，多亏你们之间的默契配合。”

周凌云说：“洲哥，这里面也有您的功劳，要不是您不分白天黑夜的陪我们训练，我们哪儿能取得今天的成果啊！来，我提议，我们大家再敬洲哥一杯酒！”

李教练说：“哈哈，你们这群小子，就一直灌我酒吧！当心，我明早儿失忆了，不给你们写推荐信！”

郭富说：“洲哥又在逗我们了！行，兄弟们，咱自己喝。”说着，郭富一下挽过魏觉的肩，“今天，咱们还得感谢这位兄弟，要不是他出马，这场决赛，还不一定能赢哩！”

“对对对，必须重谢，来，我敬你一杯。”

于是，队员们开始轮番向魏觉敬酒，好在魏觉平日在家里和父亲时不时的就会喝上几杯，对自己的酒量有把控，才没有被灌醉；周凌云则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正在和教练商量着如何向南京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进军的事，说着说着，觉得胃不太舒服，便摇摇晃晃的向厕所走去。魏觉有些担心，便跟了上去。至于叶晓，因为和篮球队的其他人都不是很熟悉，就没有参加这次庆功宴。

在隔间内，魏觉不停地拍打着周凌云的肩膀，让他能将那些东西顺利的送进下水道，一时间，这狭窄的空间内充满了一股无法描述的难闻气味。看着吐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周凌云，魏觉一边用纸巾帮他擦拭着脸，一边说：“真是的，搞不懂你们这群人，喝酒像喝水似的，要是喝坏了身子，看你怎么考试。”

周凌云调整了一下呼吸，说：“你怎么说话跟我老妈一样啊？老妈子！”

“行了，休息好就走吧。”说完，魏觉就准备开门出隔间，岂料，周凌云一把拉住他伸向门把手的手，说：“别急，我有话跟你说。”

魏觉愣了一下，想挣来他的手，却不知他哪儿来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抓得死死的。魏觉有些不爽的说：“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

周凌云不但没有理会魏觉的反抗，反而将魏觉死死地推到门上，距离如此之近，让魏觉有一些不知所措，正想问个究竟，只听周凌云淡淡的说道：“魏觉，我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无论是读书还是玩乐。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在庭院里一直玩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家。”

魏觉越听越迷糊，问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周凌云说，“我很喜欢这种生活，和你一起上学、一起读书、一起玩儿……我庆幸，上天让我认识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感到很快乐。起初，我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女人对你的追求，我天真的以为她和其他女人一样，被你拒绝一次之后就会放弃，但，我错了，她对你的痴情已经达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

魏觉冷冷的说：“凌云，你喝多了……”

周凌云冷哼了一声，目光死死的盯着魏觉，说：“兄弟，我现在很清醒，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和叶晓，为什么要让她来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

看着周凌云闪烁的目光，魏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把周凌云当作亲如骨肉的兄弟，并没有产生过其他的情感，但是，如今的周凌云，貌似对自己有了更进一层的想法；魏觉不敢往下想了，也不知如何去应对周凌云此刻的质问。

见魏觉一直没有回复，周凌云用力擤了擤鼻子，说：“兄弟，我知道我现在这副德行肯定看上去很蠢，但是，我真的很怕，我怕哪一天，你会突然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如果独自一人生存下去？就在你接受叶晓的感情的那天，我想了很多方法，但都行不通；我无法接受没有你的日子，这种感情，你能理解吗？”

周凌云越说越激动，此时的他，正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做出不该有的行为；被死死锁住的魏觉的大脑一时间也是一片空白，他很清楚自己的“青梅竹马”所要传达给自己的东西，他更清楚，这件事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够敷衍的，如果处理不当的话，自己很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一个重要的羁绊。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待周凌云终于冷静了一些之后，魏觉用左手轻抚着他的后颈部，让他的头顺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凌云，我能理解你想表达的东西，所以，我们回家吧。”

听完，周凌云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他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魏觉，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聚会结束后，魏觉搀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周凌云，打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家；在车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静静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周凌云，魏觉不禁觉得他有那么一丝可爱。这也难怪，周凌云从小就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和他天生就黑的皮肤十分不搭，在学校经常受欺负，于是，周凌云才会拼命的锻炼自己的身体，总算是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只是，魏觉没料到，自己居然还能再一次看见他那副乖巧的可爱模样。

起初，魏觉为了让叶晓死心，让她从自己的眼睛中寻找她的倒影，虽然不知道叶晓有没有欺骗自己，但是，自己还是选择了相信；就在刚才，魏觉竟十分诧异的从周凌云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里，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让魏觉更加确定了周凌云对他的感情，同时，也加深了他的苦恼。

有些时候，书看多了，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10

周末，是所有学生党都特别喜爱的日子，特别是对于即将迎来高考的高三党，在过去六天繁忙的学习中，他们几乎耗费了所有的精力，于是，在难得的周末，大多数学子都会选择美美的睡上一觉，以弥补自己在题海中近乎耗尽的脑细胞。但是，在这美好的一天，魏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睡眠，刺眼的阳光透过屋内的窗帘，洒落在他的脸庞。无奈之下，魏觉只好起床，简单的洗漱了一阵，便出门骑上了自己的哈雷摩托车，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向环山公路奔驰而去。

感受着狂风的呼啸声和引擎的狂躁声，魏觉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也似一股找到突破口的激流，不断地汹涌直上，心脏也仿佛要炸裂开来。这前所未有的刺激，让魏觉暂时忘却了之前所有困惑，他只想冲，肆无忌惮的冲，直到引擎发出了超出负荷的警告声他才慢慢的降低了车速。

每当魏觉遇到困惑的时候，他都会独自一人来到环山公路的山顶，一边感受着风儿的吹拂，一边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群山。大自然的宁静，能助他平抚波澜的心境，能帮他理清所有的愁绪。因为父亲长期忙着事业，很少陪伴自己，所以，这是他自己长期独自生活所领悟到的，唯一能使自己得到放松的方法。在他的世界里，陪伴他最多的，除了大自然，便是周凌云。昨夜的倾诉，第一次，使他彻夜难眠。

那不是酒后的胡话。他很明白。

但是，这种情感，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也明白。

“这种时候，要是您在我身边，该有多好！”魏觉眺望着山顶的西北方——那是父亲所在的方向。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魏觉的母亲就因病去世，是父亲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魏觉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在母亲的葬礼上，周凌云哭得比他还要伤心得多；也难怪，周凌云一直将魏觉的母亲视为自己的母亲一般尊敬着。从那时起，除了节假日和周末，魏觉几乎都是在周凌云家里度过的，上了初中，父亲几乎每晚都会回家，他才暂时结束了这借宿一般的生活；不过，周凌云也会隔三差五的来魏觉家里做客，且每次都会带着他最爱吃的甜品过来，两个人就这样悠闲的看着书、吃着甜品，累了就玩会儿游戏。

那段日子，确实很快乐。

也许，就是从那时去，周凌云就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吧。魏觉心想。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魏觉的头顶，魏觉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此时，肚子也已经传来了“咕噜噜”的响声。“算了，顺其自然吧。”这样想着，魏觉再次骑上了哈雷，向着山下飞驰而去。

挂了电话之后，柳鑫的大脑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刹那间一片空白，只听见一阵嗡鸣在不停地刺激着自己的耳膜。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比较好，不过，幸好她在听见这一消息后立即让对方停止传播这条信息，使得它暂时不会被其他人所知晓。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消息走漏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对于柳鑫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坚决不能让叶晓知道这件事。

原来，在昨日，周凌云在卫生间内向魏觉表白的那一段倾述，被恰好进隔壁卫生间方便的篮球队队员听见了，这个队员又和柳鑫比较熟，就悄悄的将这条“劲爆”的消息告诉了柳鑫。当然，他并不知道叶晓和魏觉之间的关系。

“这真是恶俗的三角恋啊！”柳鑫十分苦恼的感叹道。“刚刚沉浸在爱情的漩涡里的叶晓，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非得崩溃不可！”柳鑫下定了决心，绝对要向叶晓隐瞒这件事。

但是，这终究只是缓兵之计，要想真正解决这个问题，还得从魏觉身上下手。柳鑫心想。“今天是周末，魏觉很有可能到他叔叔家去帮忙，我可以到那里去找他问个究竟。”想到这里，柳鑫立马起床洗漱，刚踏出家门，又折返了回来，“可是，叶晓和周凌云很可能也在那儿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思绪已经彻底乱套的柳鑫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而且，如果自己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过去和人家讨说法，岂不是会把场面弄得很尴尬？

柳鑫努力平抚着自己的情绪，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中午11点30分，正值饭点，今天又是周末，魏觉她不敢保证，但，作为叶晓两年的闺蜜加同窗，她敢保证叶晓此时肯定还在被窝里睡着大觉。于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柳鑫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火急火燎地走出房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向魏觉家的饭点奔驰而去。当她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只看见王婶独自在餐馆里忙来忙去，厨房内也没有发现周凌云的身影，感觉自己白跑了一趟的柳鑫，只能无奈的在一张没有人的座位上坐定，着急得等待着魏觉。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昨日喝得烂醉的周凌云，此时此刻，正安逸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而刚回到家中的魏觉，一进门便发现鞋架上多了一双黑色的牛皮皮鞋，餐厅内也传来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魏觉急忙换上拖鞋，三步并两步地走进餐厅，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旁。那人看见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魏觉，从他微微一笑，说：“儿子，快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魏觉竭力压抑住自己兴奋得心情，端正的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看着眼前这一道道美味佳肴，说：“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一个电话给我呢？”

魏觉的父亲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说：“我也是刚到家里，因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抱歉啊！来，多吃点儿，瞧你瘦的！”

魏觉说：“那，您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魏父想了想，说：“大概也就这两天吧，那边的工作也快接近尾声了。对了，听说你的奥数比赛已经比完了，怎么样，成绩出来了吗？”

魏觉十分得意的说：“早出来了，顺利通过，接下来，只需要迎战高考了。”

魏父说：“好啊！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样下去，你母亲在那边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说道母亲，魏觉狼吞虎咽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陷入了一阵沉思。意识到儿子的反应的魏父，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赶忙转移了话题，说：“哎呀！我差点儿忘了，前阵儿你张叔出差的时候，我托他给你带了一点当地的特产，你等会儿，爸去给你拿过来！”

“老爸。”魏觉突然开口道，“有一个问题，我想向您请教。”

看着魏觉一脸严肃的表情，魏父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魏觉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便问道：“什么事？说给老爸听听。”

魏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将叶晓对自己的痴情，以及周凌云昨夜对自己的那一番倾诉，一股脑的全告诉了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他才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帮自己答疑解惑。但是，这些猛料，却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炸得魏父心惊胆战，使他一时间竟无法接受这些信息。看着满脸困惑的儿子，魏父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看着满脸愁容的父亲，魏觉不禁感到有些失落，心说：“看样子，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这也难怪，毕竟，在魏父那个年代，学生时期的爱情，终究只是局限于互相拥有好感的那个阶段，很少有走得长远的；特别是像周凌云这样的“日久生情”更是闻所未闻。魏父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很正常。不过，有一点，魏父可以很清楚的告诉魏觉，魏父说：“孩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因为不想伤害她而选择接受，和因为喜欢她而选择接受，这两项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同样是接受他人的感情，但前者会给他人带来比被拒绝更绝望的伤害，同时，你也不会从这段感情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魏觉愣了一下，说：“那，照您的意思，我应该明确的拒绝她么？”

魏父点了点头，说：“中国有句古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你还年轻，要清楚，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幻想，而是两个人愿意同甘共苦的坚定信念。”

父亲的话语犹如一盏明灯，渐渐照亮了魏觉心中的雾霾，但，似乎还无法完全根除他心中的疑惑；见儿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魏父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一边默默地收拾着碗筷，一边说：“孩子，关于你和周凌云，我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我和你的母亲也很喜欢那个孩子。但是，对于你的生活，我却很少涉足，整天忙着工作，实在感到非常抱歉。”

魏觉缓缓的说：“其实，我并不在意，只要您还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魏父看了魏觉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仿佛突然间长大了，十分欣慰的笑了笑，说：“好，好啊！你的母亲一定也会感到高兴的。”收拾好碗筷之后，魏父像去自家饭馆逛一圈，临走前，魏父对魏觉说道：“孩子，你要记住，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做父亲的，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你。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后悔。”

“我明白了。老爸！”

相关专题：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