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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一片灰色的混沌空间,有一对拥抱的男女。隐约觉得那个女的用一种泛着森森冷意的眼光利剑般直勾勾地射向我,虽然浑身不舒服,却像有一种力量指引一般,我一直在靠近他们,像靠近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到那个面对我的女生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是霍白,不知为何,我竟紧张异常,急切地想知道那男生的身份。正要上前一探究竟,那个在深拥的男生突然转过头来,竟然是赵梓希。我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赵梓希松开霍白,挑逗般的笑绽放在他清俊的面庞,无端的冷意让我的心战悚着,似曾相识的感触,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推断出他下一步的行为,果然他一只手缓缓抬起霍白的脸,另一只托着霍白的后脑,慢慢地覆上霍白的唇,虽然有所预见,但还是有一股来自地底的寒风直直地刺向我的心脏,刀割一般无法承受。我瑟瑟发抖的躯体没有一丝力气,连颤抖着捂着嘴巴的动作都分外艰难,下一秒跌坐在地上,唇一直在比着“为什么”三个字,却像声带尽毁一般只发出混淆不清的哀鸣。
瞬间惊醒,枕边濡湿。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将那两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一定是赵梓希对我太好了,让我患得患失。不过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沉浸其中时那种整个心倾刻四分五裂的感觉太过深刻,现在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想到自从从上次医院离开,再也没见过霍白,以前总是她来找我,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意识到。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霍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没有往日轻快活波的语调,好像还有些意外。
“晚晚,我也正想找你…”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我没好气地问道。似乎最近大家都变得这么深沉,这样的感觉总是让我惶恐万分。
“先出来吧,我们常去的咖啡店。”
“好吧”无奈,先去见她。谁知刚放下手机,又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想都没想“又怎么了,不至于这么急吧”有些不耐烦地脱口而出。
“我最最亲爱的晚晚,谁招惹您老人家了,奴才去杖打三十。”原来是赵梓希。
“没有,是霍白,奴才你先退下吧。”我配合地说道。
“她…她找你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在他的声音中我察觉有一丝惊恐略过。
“诶,你怎么了,不是都不关注别人的私事吗?”我有些嗔怪。
“没…没有,那你早去早回。”
正打算继续追问,不想他却早早匆匆挂断。咕囔了句“真是莫名其妙”,克制住想要打过去诘问他的强烈欲念,还是先出发。
路上被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叫住,看起来有些眼熟,就打算听他说什么。只是他报出的名字确实不认识,努力回想未果。
他说超市里的货架是他撞到的,对不起之类的。看着我疑惑的表情,继续解释说因为第二天要出发去韩国开始他的交换生活,所以只是匆匆付了一笔费用就离开了。思维变成了一张荒败的巨大的网,混乱不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赵梓希吗?那人还在说什么你男朋友什么的话,我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对,霍白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抵达咖啡厅,迅速向霍白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慌乱的思维抓挠着我的心。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怎么度过在咖啡厅里的两个小时,只知道出来的时候跌跌撞撞,碰到了沿途坚硬的桌角,像是感觉抽离一般,没有反应,我像是逃离一个恐怖万分的绝困之地。跑到门口,看见神色窘迫的赵梓希,我直直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反应,低下头,从他侧边擦身而过。
我想这一定是梦,只是梦,我要快回宿舍,回去,睡一觉,醒来一定就会好的,对,睡觉,睡觉。
我一路自言自语,走到宿舍门口,打不开,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拧着门把手,锁住了,我翻了翻随身带的包没有钥匙,像不信似的,我把所有的东西倒在地上,慌乱的翻找,没有,还是没有。明明知道不会放在口袋里,我还是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没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连一个可笑的梦境都不愿给我?为什么让我的自欺欺人都无处遁形?
对,我记得,所有的事我都记得。记得赵梓希,也记得他与霍白的一切。
是的,在很久之前,赵梓希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记忆里初见他是在校庆晚会上,那天他唱着那首自己写的河殇,舞台上的灯光打在白衣少年身上,辉映出缤纷的色泽。沉郁磁性的声线一声声击打我的耳膜,而后穿越耳膜错落在心间,像极了奶奶反复哼唱的古老民谣。随着音符的律动,他已牢牢锁在我的心中。
平时为人和善的少年其实并不好追的,而百般拒绝后,我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自己明明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前所未有的不知羞。而后的每一天我只是想用一句矫情的话形容,只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不能忘记你容颜。
我每天都缠着他,守在他教室外面,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周围一大群人起哄的声音让他的脸染上绯色。我却在看见他抓狂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该是最幸福的吧。
在一段加班复习的日子里,许是很久没有看到我有一丝无所事事之感,他竟主动来找我……
满天星辉见证了我们的爱,我俩像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紧张着,却用故作坚定的语气颤抖着说着那些关于爱情的誓言,竭力让对方相信。我一直在想,许是那时的誓言说的太过仓惶,以至于而后的羁绊分外难熬。
在他成为我的男朋友之后,我带他到霍白面前,我说“霍白,这是我的男朋友。”没有一丝炫耀之感,我只是觉得,她会为我找到幸福而开心。只是霍白在看到他的一瞬煞白了脸,愚笨如我,竟没有窥出一分端倪,我也不知,那一刻的霍白该是万分煎熬着的。
而后的一次KTV聚会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我记着我只是从卫生间返回包间门口,就在那将进未进的空当,我看到与赵梓希紧紧拥抱着的霍白。她用一种我没见过的充满嫉恨又有一丝轻佻的笑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揉了揉醉酒惺忪的眼,不相信般地又看过去,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霍白覆上了赵梓希的唇。那个曾经打闹时说过的只属于我的地方。我自嘲地笑了笑,对,我拿什么跟霍白比呢,她是优秀到发光的人,那一样比得上她呢,我仓惶逃窜,像临阵逃脱的兵。
而后的每一天过的万分艰难,我小心翼翼地绕开与赵梓希和霍白有关的一切。在爱情里,我是卑微的,也是孤注一掷的,如果他选择了别人,那我就放手,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更不想了解只属于他们的镜花水月。真好,我也只能如是安慰自己,其实内心里的挣扎无人能懂,对于他,我执着地相信着,只是,霍白,既然她喜欢,那就让给她好了。我又有哪一点比的上她。
在我救人时,沉重的货架塌在身上的那一刻,我想,这样离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我可以看到奶奶,妈妈爸爸,我好想他们……
只是自己太过幼稚,那样的一次事故并不能改变什么,我自己自欺欺人般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就不会痛了呢,呵呵。只是回忆的阵痛让我喘不过气,看吧,我都说服自己退出了,怎么还让我疼呢?
前尘一幕幕浮现,快乐的,感伤的,痛苦的……我缓缓地蹲下身,抱住膝盖,不明液体打湿了地面,一滴,两滴…闪着诡异的光。很累,我累累,水渍在眼中泛滥,周围的一切被泪水模糊,覆上一层混沌的水膜。咖啡厅里一幕一幕像幻灯片闪现在眼前,五官精致的女孩哭泣的脸以及悲伤欲绝的眼神在脑海中扭曲翻转,她说的话我却一字都忘不了,“你知道我认识他多久了吗,于我而言,他是我生命中不可错过的人,那些被同班同学欺负的日子,是他保护我陪伴我,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隐忍着对他的感情,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我努力考上他的学校,努力变美,希望有一天站在他面前,让他知道,当年那个流着鼻涕,懦弱的只会哭的小女孩长大了,足以配上他。”
“对呀,你看到了,我漂亮,优秀,有魅力,所有人都这么说,连我自己都要这样以为了。可是,我当我带着这份虚假的自信终于鼓起勇气的时候,却看见你带着他来到我面前,你说‘霍霍,这是我男朋友。’他也忘了我,你知道你们当时的笑容刺得我有多疼吗?于是,我想啊,我要把他抢回来,我不甘心。”
“终于,在KTV的那次醉酒之后我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他把我拥进怀中,即使我知道,这只是同情,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没过多久,你却回来了,你看到我们相拥,顿时乱了阵脚,我捕捉到你眼中的慌乱,像挑衅似的,我抬头吻住了他的唇,看着你失魂落魄地跑开,我竟然有一刹的欢喜,过后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挫败感。他看见你离去的背影,匆忙推开我,追了出去,我的心像是麻醉药效过后撕扯般的疼,我想我终究只是败军之将。”
“现在你们又在一起,我本来想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下去,但是,我骗不了自己,我像跟踪狂一样跟踪你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见你俩相拥的身影,我觉得真可笑,你触手可及的东西我却需要乞求才能得来…”
高大的少年那时一直站在咖啡店门口,注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想他精心掩饰的一切都会暴露在空气里,灌入向晚的耳里,击打在她的心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该怎样表达他自己那颗从未更改的心。但似乎脚上栓上了重达千钧的镣铐,他迈不开,走不动,这一切都木已成舟,跟她复合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他怕以前的会被她知道,今天的一切,或许也是一种别样的解脱。如果当初解释清楚就好了,只是一个拥抱又能说明什么,或许她看到的只是他与她最好的朋友的背叛吧。看见她失魂落魄地冲出来,他想拉住她,却抬不起胳膊,甚至没有勇气追出去。他想,这人走了,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了吧,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瞬间枯萎的声音,哦,好像是那颗长在身体里的心。他发现他不恨任何人,他只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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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报道,今天上午九点,C大一女生在校外租住的公寓内服安眠药自杀,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
霍白走了,她留给我一封信,她说让我不要怪她,她只是寻找一种最好的解脱;她说让我幸福;她说让我照顾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说那个人只是太懦弱,太容易受伤,希望我原谅他;她说她会祝福我;她说,她原谅不了她自己……
霍白青白色的脸像极了妈妈走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看着她,脸上有热辣的液体飞速蜿蜒,我想啊,童话中说,人的眼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滴进心里,可以让死者复活,可是,她胸口已经被我的泪打湿,怎么还是没醒,真是奇怪。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不够多,呵呵,一定是的…呵呵。
那天,他们要抬走霍白,我疯了一般阻挠,我说,她还活着,她没有那么傻,她要的我都给她,她听到了,开心了,就会醒的。赵梓希拉着我,他的泪扬在我的身上,我说烦人精啊,你要把眼泪存起来,你去霍白的心口上哭,这样她就醒来了,她这么爱你。他没有去做,帮那些带走霍白的坏人将我拉走,霍白,快醒醒,我们一起收拾他好不好,他是叛徒呢!你醒来啊,你醒来他就是你的好不好?
我终是无力阻挡,我躺在霍白宿舍的地板上意识越来越模糊,梦里我进入一个开满花朵的阳台,很大,很美,奶奶坐在花间,我说奶奶,我要采着花,明天要去游乐园了,为了感谢爸爸妈妈,我要将花儿送给他们。突然,不远处汹涌而来的是拍打着浪花的水流,像极了电视里洪水的降临,我站起身想拉着奶奶一起跑,奶奶却已被水淹没,她就那样笑着被吞没,那水咸而苦涩,涌进我的心,像谁的泪,涌进我的鼻腔,灌进我的嘴巴,我无法呼吸。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靠近,破水而来,带着光,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他的所到之处,是一片冰川,不要,不要过来我冷,我好冷…六月的艳阳天里,我躺在霍白宿舍的地板上蜷缩着,用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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