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前夕,爷爷已瘦得只剩下一把干骨头,不再进食进水,后事在即,爷爷的生命到最后关头,还能拖延这么长久,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堪称奇迹,爷爷好像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互去,才死得自自然然,完成他一生最高的成就,还有什么比死得自自然然,更能算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高的成就。
在爷爷的生命的最后关头,全由奶奶一人无微不至地对爷爷进行日常照料,功不可没,在一个人生命的最后关头,什么养儿防老,一点也靠不住,如果没有奶奶的照料,恐怕爷爷死了都不会很快有人知道,奶奶也曾有过怨言,说是等爷爷死的时候,她也不会喊人来,这是奶奶能够说出的最生气的话。
秋收前夕的某一晚上,父亲大人好像是通过抽签的方式,正式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而伯伯则以后负责主办奶奶的后事。
父亲大人因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就喜形于色,得意洋洋,激动不已,如同中了奖一样。
原来,爷爷这几年,苦心积攒了四千元钱,专门用来补贴办理他的后事,没有人能比爷爷更加关心他的后事,父亲大人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也就获得了四千元的补贴,父亲大人有了这四千元的补贴,就可以大显身手,借花献佛,风风光光地办理爷爷的后事,作好爷爷留给他的最后一篇文章,了却一个重大的人情。
母亲大人也很高兴,其实母亲大人一直就跟爷爷是冤家对手,爷爷的后事能给母亲大人带来莫大的欢庆,大快人心。
10月18号,愚耕家里与伯伯家里开始联合起来搞秋收,团结互助,齐心协力,并从当晚开始,伯伯与父亲大人轮流到奶奶家里过夜,尽最后的孝道。
10月19号午间时候,愚耕抽空给奶奶家挑水,碰巧大姑父、大姑姑也抽空专程来看望爷爷,并将爷爷抬出来晒晒太阳,愚耕也在一旁看了看爷爷,只见爷爷的表情相当异样,无法言形,震撼人心,大姑姑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喉咙也明显哽咽住了,相当难过。
可就在下午秋收的时候,母亲大人却还大言不惭地预言,爷爷在最近十天,甚至十五天之内,是不会死的,她凭她的观察力与判断力,就可以打这样的包票。
愚耕见母亲大人竟有如此德性,十分恼怒,并予以驳斥,说是大姑姑午间见到爷爷那个样子,马上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连话都说出来,母亲大人却不以为然,固守己见,可恶之极。
10月20号,中午一点多的时候,爷爷竟一声不响地就突然去世了。
就数奶奶哭得最为悲惨凄恻,捶胸顿足,叫苦连天,并有晕厥之状。
伯伯也是痛哭流涕,呜呜咽咽,嗡嗡哝哝,发自内心很有感染力。
伯母也是眼泪汪汪,喉咙哽咽。
母亲大人本该要一展哭喉,甚至就地滚打,寻死觅活,可母亲大人反倒显得镇定自若,处之泰然,多少有些心虚的神色,安守本份,老老实实,真是好人怕歹人,歹人怕死鬼。
父亲大人表现出的那种德性,显然激动兴奋强过了悲痛哀伤,父亲有点要哭的样子,但一点眼泪也没有流出来,好像知道爷爷生前不希望有人为他的去世过度悲伤流泪,父亲大人还强忍着大放厥词,首先在父亲大人看来,人死不能复生,安排后事,才是当务之急,他没想到,爷爷会死得这么突然,接着父亲大人又宣称,爷爷生前一点病征都没有,完全属于老死的,死得很轻松,死得很安详,就好像打瞌睡那样,说死就死了,一点痛苦也没有,是爷爷生前修来的福气,父亲大人还从专业的角度宣称爷爷的尸体入棺后,不会产生任何异味,更不会流精汁,好像父亲大人知道,爷爷生前不希望,因为他的去世,而产生一些阴森恐惧的气象,爷爷的去世完全是喜丧。
愚耕显得也很平静,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愚耕集中心思,回想起昨天午间时,见到爷爷的那种表情,这才觉得,好像爷爷昨天午间时就死了一回,愚耕完全被一种从没有过的说不出的强烈感觉震慑住了,愚耕好像头一次真正体会到生命的份量,体会到自然规律的无情。
在主办后事期间,每天都好像过节一样红火热闹,人多事杂,虽然时不时会用高音喇叭,播放出一阵阵的哀乐,但还是不能渲染出真正哀伤的氛围。
10月24号吃早饭的时候,奶奶忍不住私底下向愚耕诉起怨来,明显对父亲大人昨晚上的表现大为恼怒,并对伯伯昨晚上的处境,深表同情。
父亲大人与伯伯并不合得来,平常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只要互相牵扯上,就难免出现矛盾,在主办后事期间,父亲大人与伯伯肯定会互相牵扯上,矛盾也就在所难免,其实这样的矛盾非常有利于家族内部的团结,并非坏事,要勇于面对。
奶奶这回却气乎乎地大致告诉愚耕,在昨晚上,父亲大人与伯伯吵起来了,而且吵得很凶,到最后伯伯因吵不过父亲大人,就哭起来了,哭得很凄惨,听奶奶说,昨晚上父亲大人好像主要是责怪伯伯不该侵犯他在主办后事期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伯伯还多嘴多舌,插手插脚的话,他就要让伯伯滚开一边去,结果伯伯实在招架不住,也就只好哭,好生委屈。只差没有把爷爷从棺材里抬出来评理,爷爷生前最不愿看到在举办他的后事期间,产生一些家族内部矛盾。
愚耕还不清楚,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父亲大人竟会说出那么混账的话,愚耕可以肯定,父亲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可恶之极,并为伯伯感到冤枉,愚耕再想想父亲大人平常的那种个性,特别是在爷爷去世后,父亲大人更加趾高气昂,威风八面,使得愚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所以,愚耕听到奶奶诉怨后,反响强烈,怒火中烧,痛心疾首,予以谴责,说是父亲大人在爷爷去世后,根本就没有哭过一次鼻子,他简直就不是人,他竟然要伯伯滚开,就滚开好了,让披麻带孝的活,也干脆让他一个人全包了,愚耕以前可从来不敢这样说话大口气,好像爷爷的去世,也提高了愚耕在家族中的地位,竟敢针对父亲大人与伯伯之间的矛盾评理,口气也确实不小。
母亲大人在主办后事期间,也得意洋洋,欢心鼓舞,活跃异常,节庆有余,好像是在办红门喜事一样,愚耕就曾当着母亲大人的面,表示很想要把她弄哭一次,不然太不像话啦。
10月26号,就正式举行葬礼,整个葬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后有一两百米长,鞭炮声,震耳欲聋,乐队声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哭哭啼啼,就连母亲大人也一展哭候,绝对是真哭。
葬礼的队伍,每到一处,又会有人争相观看,探头探脑,咂嘴咂舌,津津乐道,整个村子都为之沸腾起来。
爷爷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并保佑后人平安,则感恩戴德,容貌长存。
顶一下,推荐阅读~
顶一下,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