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轻轻担平西装上的褶皱，叹口气说：“真抱歉我没能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最近又忙，身体状态也不太好，不过更可气的是我竟然连礼物也没时间买给她。这事小玛丽要是知道的话，她可是会跟我着急的。”
“不，她不会的。”哈里森太太连忙摆手，“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我知道，但我应该给她买礼物的，一定要买。”他说。
霍华德史密斯喝口红茶，轻轻放下杯子，抬头张望摆放在客厅里的照片。除了哈里森夫妇的结婚照外，几乎每一张照片里都照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从小到大，头发越留越长，人也愈来愈可爱漂亮。金色的长发，碧色的双眸，开朗的笑容，尤其是一张张照得她穿各种连衣裙光脚跳舞的照片格外好看。
“小玛丽过得很幸福。”霍华德史密斯说，“看这些照片就知道，上帝保佑她。”
“是啊，她遇见您后最幸福。”哈里森太太捧着一个相框说，伸手轻轻抚摸玻璃之后那光脚跳舞的小女孩的脸庞，“什么时候你们还能再一起弹琴跳舞呢？”
“我们肯定可以的。”霍华德史密斯以十分笃定的口气道。
“愿上帝保佑你们。”哈里森太太说，“我还能清晰记起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小玛丽那天在城区走丢了是吧，我把哭个不停的她找回来的。”
“上帝保佑，是您首先发现她的。”
随即二人起身来到另一间房间，这里曾是小玛丽的活动室。墙刷得雪白，地上铺着纯白的毛绒地毯，就连窗户框也给漆成白色的。活动室不大但整洁宽敞，在正中央放一架白色的儿童钢琴，边上摆着白色的小凳子。墙边放置一个雪白的衣柜，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挂满了各种好看可爱的连衣裙，以白色居多，其中最好看的裙子莫过于一件纯白色带透明色纱的舞裙，依然如新像是根本没穿过一样。
霍华德史密斯看罢衣柜，径直来到钢琴旁，伸手抚摸那些雪白的琴键，而后以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姿势坐在凳子上。成人体型的他与这家儿童钢琴的大小完全不符，然而这样的组合却透露出一种暖心的祥和与梦幻。
霍华德史密斯闭目冥想，细致地敲动手指，弹了一首曲子，是德彪西的《雪之圆舞曲》，又弹了一首，乃李斯特的《匈牙利第三圆舞曲》。一旁的哈里森太太听到眷恋的旋律，不禁鼻子一抽，轻轻落下两串泪来。
“这都是小玛丽喜欢听的曲子。”她抽泣着说，“上帝保佑，真希望她还可以再听到您专门为她弹奏的曲子。平常要是这个时候，她早就换上那一件件漂亮的连衣裙跳起舞来了。哦，她每次都喜欢光着脚丫跳舞。”
霍华德史密斯没有说话，他全身心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面、以及以往更加美妙的回忆之中，接着弹起久石让的《人生的旋转木马》。
“哦，她最喜欢的。”哈里森太太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那天傍晚，小玛丽穿一身纱的白色连衣裙，光着脚丫，随着霍华德史密斯弹奏的钢琴曲在室内翩翩起舞，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时而踮起脚尖水平移动，时而伏于地面舞动双臂。她没学过任何舞蹈，这舞却比俄罗斯的高级芭蕾舞团跳的还要动人。当她专心跳舞时，金色的长发便如同凤凰尾羽一样闪烁着光彩。
一首曲毕，二人停下来休息。
小玛丽一下扑到钢琴上面，用手托着双靥望着霍华德史密斯，一边上上下下摆动着双腿。“哎，天天都来陪我玩可好？”她满脸期待的问。
“每天都要从医院偷跑出来的诶。”霍华德史密斯说。
“医院那玩意儿，跑掉就行了。”小玛丽嘟着嘴说，“不管是什么，尽管跑掉就行了，只要天天来陪我玩就行。”
“难说的哦！”霍华德史密斯喟叹，“想当年我还在前线打仗时，那可是怎么都跑不掉。逃跑就得被枪毙，况且你也没敌方的子弹快，光一颗就能迅速赶上你，然后把你整个身体穿透。哎哟，战争那是血流成河啊！”
小玛丽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显然不能理解战争的残酷性。
“你杀过人吗？”她问道。
“数不清咯。”霍华德史密斯说。
“干嘛非得杀死人不成呢？”
“因为是战争啊，所谓战争就是靠杀人取得胜利。”
尽管这般告知，然而小玛丽仍笑眯眯的似乎不知所云。
“你能够生在和平时代实在太幸福了。”霍华德史密斯语重心长地对小玛丽说，“在我们那个年代，有时就连女性也需要到外国去陪同作战呢，当医疗兵护士给打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况且敌对势力也会派飞机来空袭本土城市，几颗燃烧炸弹扔下来轰轰啦啦的，眨眼之间，一大片城市就全成为断壁残垣的废墟了，瞬间死了很多人呢！死的人其中就有很多像你一样大的小女孩，那时候一颗炸弹正好砸穿了防空所，不巧里面躲藏的人竟都是半大岁的婴儿、未成年的孩子、还有照顾他们的一些大人。一次爆炸下来，孩子们立刻死了一多半，场面可惨着了呢。”
她只是单纯地眨了眨碧蓝碧蓝的大眼睛，依旧摆着一副茫然的神情。就在这时，哈里森太太端着一碟点心和红茶走进了活动室。
“小玛丽，认真听史密斯先生讲话，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哈里森太太也语重心长地批评小玛丽，“不然史密斯先生可不给你讲故事了。”
“要讲故事！要讲故事！”小玛丽立即兴奋起来，用手撑着钢琴架一边跳一边大叫，金发和纱裙同时在半空舞出金银相接的波浪。
哈里森太太稍微皱起眉头。“小玛丽，先认真听史密斯先生讲过去的历史。”她说。
“先听故事！先听故事！”小玛丽跳来跳去叫来叫去。
“听故事吧。”
霍华德史密斯用手安抚下如出水的锦鲤鱼一般活蹦乱跳的小玛丽，说道：“好好，听你的话咱们先讲故事，要好好听清楚哦。”
小玛丽如小鸡啄米一个劲的点头。
“你不必这么惯着她的，史密斯先生。”哈里森太太劝说。
“没有关系，今天准备的这个故事很好，先听未尝不可。”霍华德史密斯摆了摆手，“若是不介意的话，夫人您也可以跟小玛丽一起听听看。”
哈里森太太笑着起身：“不好意思，我还要准备晚饭，你们慢慢玩吧。”
“那真是可惜了。”
“下次吧，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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