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霍华德史密斯一边喋喋不休的嘟囔一边从取药口里面站着的蓝衣护士手中抓过来用油黄牛皮纸袋包好的处方药。
“哦,见鬼的!不就是取两粒Q10药片,竟让我在这破地方等了俩小时多!”史密斯先生嚷嚷道,下巴处花白的胡子如山羊毛一般卷曲翘起老高。
那窗口内的蓝衣护士陪着讪讪地笑脸一个劲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人手实在不足,还请见谅。”
“哦,得了吧!瞧现在找的这些理由。当初我还在前线的时候,取药速度要是像你们这么慢,我光是咳嗽都能把血给吐干净了!”史密斯先生说,气呼呼地转身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再也不来了!什么鬼地方,坑人钱的地方!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再加两粒破药就收我一百多刀!哦,但愿上帝保佑你!”离开时依旧发着牢骚,怨气冲天,走路一步一陷,一步一吭气,好似施了邪咒的黑西装稻草人行走在落叶堆形成的泥潭中,吓得园子里的猫都窜上了房檐不安地抖着。
直到他迈出大门,自动门的门页由两扇合为一块,那蓝衣护士终于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如同充了气的垫子一样抬高,随即又如放气的垫子放下。
“哦,今天累死了,那烦人的老头。”蓝衣护士喟叹说。
一个梳着洋娃娃齐肩头型的粉衣护士抱着病历表走到取药窗口前停下。
“哎,刚才那老头是什么人啊,脾气那么倔那么横?”粉衣护士将头轻轻探入窗口问道,由此可见她和蓝衣护士关系很好。
蓝衣护士再次长叹一声,肩膀时上时下,不过上回是对地叹气,而这一次则是对天叹气。她右手扶额,朝着半空呼出一大口无色无味的二氧化碳,而后凑到粉衣护士的耳边悄悄告诉她说:“上帝保佑你,你可别遇到这种犟脾气的客人。”
粉衣护士放下手中的病历表,也将嘴巴凑到蓝衣护士的耳朵边上。
“上帝保佑你,乖乖,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她问。
蓝衣护士用日常练习好的口音说:“只是一般常见的骨骼老化,他这个年龄的许多老家伙们都会多多少少患上的麻烦的毛病,我家的老妈也有类似的毛病,还好只是轻微的骨质疏松。那老头儿嘛更严重,腿骨有问题,严重老化。据说年轻时曾上过越南战场,在那里的东南亚沼泽把腿给搞坏了,也不知是被枪打的还是被毒虫子给咬的,反正前前后后落下了点病根,没看见走路时腿脚不方便吗?所以这不是,待年纪一上来,那两条腿出的毛病更多了,骨头不行了!我们医院在给做了检查后就推荐他先服用Q10药片,看看能不能暂且抑制骨骼退化。老头儿现在姑且还能走路没错,不过右腿是快不行了,比左腿还要严重,如果服用了Q10还不管用的话,过些日子很可能就要面临截肢的危险了。再过些日子,估计左腿也得一块完了。”
“可怜!”粉衣护士同情地说。“两腿都没了人还不就废了。”
“现在看来也差不多了。”蓝衣护士淡淡然道。“腿还没完,倒先把脾气糟蹋了,明明没做错什么,动不动就冒火,真是不可理喻。”
粉衣护士劝解道:“别这样说,人家怎么说也是长辈,稍微容忍一下不可以?我家的老人有时也会为了犯这病那病的无缘无故就大发雷霆,甚至还叫嚷着说‘不治了啊不活了啊’之类十分情绪化的语言。这是心理压力,很大的压力,他们又时常一个人两个人呆着,孤苦伶仃地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我们应该谅解。”
蓝衣护士神情依旧地说:“看来你不知道详情。”
“什么详情?”粉衣护士好奇地问。
“关于那老头儿的详情。”蓝衣护士不以为然道,“他可在咱们医院住过一段时间养病,那段日子我们可是苦不堪言。你是新来的实习生,不知道这件事也情有可原。那老头以前曾在医院里大闹了一阵子。”
粉衣护士兴致盎然。“那他到底都干些什么了?”她问。
“多的去了。”蓝衣护士边叹气边扶额,“因为他腿脚不好,护士长命令我们轮流看护他,不让他随便下地走动。这明明是为他好,然而怎奈他就是不听,每天非要下地走上几圈才舒服,也不肯坐轮椅,推他出去散步都不肯,一坐就大吵大闹说‘放开我,你们这是在侵犯人权’,结论就是无论我们怎么伺候他他都不满意。这倒还好,最要命的是他还常常偷跑出院,而且每次都是在傍晚,一个人偷偷从医院跑出去不知道去哪里,去干什么。每次都在我们换班查房前面偷溜,一查房就发现床空着,被子撂着,人不见了!把我们给急得甚至报了警叫了警察满世界搜寻他,好几次都在医院附近找到他正在往回走,也有几次根本没找到他,急得够呛四处乱转,结果一回房就发现他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衣服皱巴巴的沾满了泥土,铁定是换过的,他这人不知为何非得穿成西装革履的,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么不派人跟着他?”粉衣护士似乎已经完全对蓝衣护士讲的故事着了迷,连忙追问,步步紧逼,就像是电影里那只一心专注于松果的松鼠。
“派过人!”蓝衣护士好似是猛地喷出一大口气一样,“实在怀疑那老头儿的动向,所以有几次护士长特别派了保安,偷偷在他出跑时跟着他,然而却每回都跟丢!是的你没听错,每回都跟丢!真的超级奇怪,几个年轻力壮的保安竟然跟不了一个上了岁数的跛脚老头!据了解说,他们尾随着老头一路出了医院,但是一经过几个街口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在哪了。我们当然也询问过他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每次问他,那老头儿总一个劲的说去见关系好的人,仅此而已,而且表现得特别不耐烦的样子,至于问起来那人是谁则咬紧牙关只字不提,问如果想见的话我们可以抽空专程送你去见面,就是没丝毫作用,死活不答应,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粉衣护士问道:“这么厉害!该不会他学过反追踪术吧?难不成是敌方间谍?”
蓝衣护士闻后直翻眼白。“悬疑小说看多了对脑子不好。怎么,你当他是俄罗斯派来的间谍?弗拉基米尔普京都没他那么老好不。那老头儿的确年轻时入过伍当过兵打过仗没错,尽管打了一场没所谓的败仗,不过肯定也是学了一些军方必备的间谍防护追踪术反追踪术什么的,所以见怪不怪。”
“那后来怎么样了?把他赶走了?”粉衣护士着急地问下去。
蓝衣护士以左手支撑身体倚靠在窗口边上,有些疲累的讲道:“有规定说不能赶跑病人,那是可以被告上法庭的。不过好的方面是,那老头儿不久就嫌弃我们医院医疗服务不好自主出院走人了,正好省去我们一个大麻烦。”
“那今天?”
“只是时不时来检查身体和取药罢了,他可没打算再住进来,何况我们也不想让他再住进来。如此这样一来,对我们双方都再好不过。”蓝衣护士说道,摘下护士帽扇风凉快,望了眼手表注意时间流动。
“你什么时候换班休息?”蓝衣护士问。
“应该马上。”粉衣护士说,抬头看了眼医院大厅的钟表,现在是晚上六点零五分。“我十分时换班休息,你多少?”
“五分。”蓝衣护士说,“我已经休息了,所以才有闲工夫跟你瞎聊。”
粉衣护士如小女孩般嬉皮笑脸地冲她挤眉弄眼。“好了啦,再给我讲点新鲜事吧。”她谄媚道,“当过兵的老头儿都像他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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