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环境下工作时间长上来之后都要带墨镜。那里的人每个人都配个墨镜上来之后往眼睛上一扣。等他们退休之后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了。长时间在无光的环境下工作照成眼睛瞳孔失去调节能力,而且没有阳光身体各项机能也都遭到损伤。我算了一下,在矿上工作几乎就是看不见光。如果是白班,白天在地下没有阳光,等下班了天就黑了也看不见光。如果是晚班,晚上干一宿第二天早上下班后带着墨镜回家就睡觉了,睁眼睛的时间不长。大部分员工退休之后很快就死了。几乎退休之后没有能活过五年的。他们在那里干活看见大学生都觉得我们这些大学生特别神圣,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我跟他们说句话他们都会特别高兴。他们跟我说,你家在东北你跑这么远来干窑子里的活你的父母同意么?他们把煤矿叫煤窑子,在矿下就叫窑子。你这么年轻,你父母怎么能让你来吃这种苦。他们怎么忍心让你来干这种活?”
当时讲故事的同学坐在我的斜对面,有一个跟我同届的同学坐在我的旁边,专业跟给我们讲述经历的同学一样。他已经签了工作,签的也是煤矿公司。我们一边谈,他在旁边已经喝了好几杯茶水了,一直不说话。我们调侃他,你是不害怕了。他假装生气,你们别说了,一会就死人我能不害怕么?我们都乐了……讲述故事的同学说,“你的单位不算大公司,不会这么强势。”我也劝他,“如果让你下井你就回来,那工作太苦了。”我的对面坐着一位本科的同学,我们问他要不要签煤矿,本科生应该不用下井。他摇摇头,“不打算去,还是首先考虑安全问题吧。”斜对过的同学问我,你听了我给你们讲的经历一直很沉重。我说,“是啊。”我拍拍旁边的同学,“也许就看不见了。”他们都被我逗乐了。旁边的同学给我翻了个白眼,“别说了!”“哈哈……”一阵笑声,在人桌爆满的餐馆显得很合群。我说,“真的挺沉重。即使哥们几个不去干这种活,这种活始终有人在做。我只是为这种工作,从事这些工作的人感到沉重。在此之前我所知道的最苦的工作是海员。一年能赚一万块,在海上捕鱼。工作在风雨中,劳累肮脏而且危险。我的父亲有几个朋友干过海员的工作。他们说有的人晕船,上了船之后水米不进不断呕吐,实在坚持不了就下船。而大部分人为了拿到工钱挺也要挺住。第一年去不用干活只是熟悉环境,就像实习生一样,你的任务就是忍受晕船带来的眩晕和呕吐。在海上作业,遇到风浪随时都会丧命。父亲的朋友就经历过一次生死的考验。当时船被一个浪打断了船脊,水如浪涛般从船下涌上来。眼看船就要沉了,初秋的深夜,天下着雨,寒冷而黑暗。船长手里拿着救生筏的开关,等着万不得已的时候打开逃生。小小的救生筏别说是坐上六个男人,就算是一个人用,在这四周百里不见土地的海上生还的概率也十分小。大家围着救生筏,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哭了,六个大男人,在生命面前哭的十分卑微。后来所幸,就在打开救生筏的一刻,营救人员及时赶到,保住了他们的生命和用来营生的船。所以,所有的船员上了岸后也一样,大吃大喝,因为每一次出海都有可能不再回来。那时候他们有这么句话,在船上干过活的人,陆地上的活都不是活。我那时听到海员的境遇为之感到沉重,而现在当我听说了矿工的事情之后又悲上加悲。至少海员在面临死亡时还是抗拒的,而矿工们每天面对随时可能遇难的危险已经麻木。从另一种角度上说,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还是活着的人吗?”
“不过,我们这个专业干也有好处,经验越久我们就越值钱。教我们的有一个老教授。马上退休了,不愁功名不愁利禄,每天就给我们上上课,办公室喝喝茶。有时候,哪个煤矿在开采过程中遇到拿不准的地质了就来请教他。他跟着他们到地下看几眼摸几下然后告诉他们沿着什么方向什么角度开采一定没事。就这么几句话就值好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