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纳木错的时候,林桑问舟凡:“你觉得纳木错像什么?”
虽然呆了有两年之久,舟凡还是不怎么答得上来。他慎重地想了一下,望着湖水,说:“像一滴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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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凡比林桑早到那里一年多。对一个见惯了城市灯火辉煌,并认为工作就是朝九晚五的优秀大学生来说,在这里呆上几年,舟凡始终觉得是一个意外。平淡的大学生活结束后,他加入了支教的队伍。所有人都带着即将腾飞的心情去,却一样会不出所料的一个接一个离开。现在还留在那里的,大概只有舟凡了吧。朋友问为什么。他在回信中说:“你知道吗,这里的一切都太鲜明,太直接,它让你应接不暇,有很多的色彩。但你还是会觉得你也许永远都不够了解它,你还不能走进它。如果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地方是要用一生去了解,去生活的,那么,对于我来说,纳木错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你喜欢它,那么,你一来就再也走不开了。虽然,这像一个惊奇”。
正像很多的相遇都不是偶然一样,林桑来这里是一个算不上意外的意外。大学里一个闲极无聊的下午,她翻着《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看见了一片粉色的树林。那是三月里,桃花开得正好。漫无边际的树和花,直到视线的尽头还在开着。它们占据了山坡,热烈得填满到了雪山的脚下。一辆黑色的车行走在崎岖细小的山路间,仿佛遗忘了这个世界一样静静地走着,走在那片比阳光还要明亮的树丛中。天蓝极了,是暴风骤雨后蓝得要滴下水的天。一切干净到眼里,心里。林桑轻轻地合上书,在那个阳光肆谑的下午想要出发。
毕业后她拖着东西,赶了两天三夜的火车到了那里。再也没有那样长的旅程了。迫不及待的下车后,林桑的高原反应也剧烈地袭来。她头晕目眩,甚至呼吸困难。原来,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就是这样的脾气。舟凡带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在林桑还分不清方向的时候,舟凡在一堆石头旁边停了下来,说:“到了”。林桑看也没看就说:“哪里,住的地方吗?”“这是教室,我们住在当地居民家里”。林桑没有说话。“你不要觉得奇怪,这里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说完,舟凡提着箱子继续走。理想的林桑从没有想过真实的纳木错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即使她设想一百次,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房子”就是她工作的地方。“房子”也即是学校建在草原上,是最原始的,石头堆起来的房子,大小不一的石头全都从河里或者湖里捞上来。堆在一起当然不会稳固,最大的缝隙可以钻人进去。露天的教室,自备课桌椅,冬冷夏热。但同样也在是这样一个地方,连绵起伏的山上开着遥远到天边的格桑花,尤其在春天的时候,它的光彩简直遮蔽了你对世界的想象力。那绝对是上帝弄丢了颜料的地方。
然而,林桑除了难受,一切都来不及想。背上的包她提不动了,一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在她要弯腰去提包的时候,舟凡一下子走过来,拿起包背在肩上,说:“你提不动就不要硬撑,第一天到这里,很多事情是做不了的”。看着他不再一脸平淡的表情,林桑觉得她没有下错站。八月的下午在城市是无比燥热,然而这里,快到傍晚时竟有一些凉意。到了“家里”后,他们受到了当地人热情的招待。因为,他们是这里“国宝”级的老师。劳累和水土不服还没一点消除,顾不得适应,林桑倒头休息,想要恢复到正常的思维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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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学了,林桑还没有彻底地从“高原噩梦”中摆脱出来。这个来自南方的“江南女子”比大家想象中更虚弱,尤其是在舟凡的眼里。“看来你还真是个江南女子啊,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不出远门的?”“当然不是!”林桑心里很不舒服,着急地应答。她走过许多地方,不断地停留,不断地走。只是,似乎所有的时刻都将成为“过客”。直到现在,她还没有一个让她魂牵梦绕,抑或说是停下脚步的地方。“所有的出发都是为了停止,所有的远方,不过都是因为故乡,故乡的月光;那是梨花开出的深秋,让你承受一地的霜,一树的殇,和一世的凉”。这是她在日记中的愁闷。不过这一次,她在静静地等待,等待或许是不知所云的答案,或许是自己相信的,那个下午的纳木错。虽然,她不知道会停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