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自然地,这酒局的后半段,加入了我和老板关于狗的攀谈。我几乎是个狗盲,但对拉登的喜爱之情是任谁也能看得出来的,老板邀我去后面看看拉登,我此时已有几分酒意,自是欣然前往。
穿过后门,一段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室,黑黑的看不清下面。“慢点,拉登在下面”老板带我们下去,把灯打开,拉登就蹲坐在当地,并没有被拴着,这里是他的房间吧?很大的一间。
老板招呼我过去,就站在拉登面前,他就那么蹲坐着,抬头用那种纯净的目光看着我。老板帮我们互相认识了对方,鼓励我摸了拉登的头。我说起以前拉登见了我很酷的样子,老板说他认识你了,下次不会了。我很高兴,却未敢尽信。
那以后,我又见了拉登一次。静静的广场上灯光璀璨,我沿着广场边慢慢往家走,雪花似有似无地飘着,已经很晚了。广场边一家屋檐下,拉登漠然地看着空空的广场街道,看着那渺茫的天际零落的细雪,一动不动。我走过去,他瞟我一眼,肃然不语。站到屋檐下转身与拉登一起看着前面,我想他一定期待回归猛兽的野性,做一个丛林游侠或草原征服者。这片天地之间,广大无边,可是谁又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静默着,拉登用鼻子碰碰我的手,还没等我转头看他时,就跃跑着向家里去了。
昨天,我又去那家饭店吃饭,等人的时候,问起拉登。说道他已经故去,店里现在收养了拉登的一个女儿。说话的大约是老板的女儿,矜持少语。我不好细问,更别说想见拉登闺女一面的念头,只能打消。
街巷里越来越多出现一些瘦小肮脏无助的身影,为了生存凄惶辗转。轮回这般苦,何日归净土。
她长的不漂亮,从小四处流浪,忍饥受冻。她从不敢伤害别人 ,甚至谦恭地趴伏在一边,小心地躲开有人的地方,只敢偷偷在背后捡食他们丢下的残羹剩饭。可是就在那场深秋的细雨中,她瘦弱的身体被勒了脖子挂在树上,她无助地蹬着腿挣扎,痛苦地承受着,一时难以结束自己凄苦的一生。
那两个捉了她来杀害她的人就在旁边小酒馆里,等着她咽气了,好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从卖水果的那里借了把刀,把勒着她脖子的电线割断。我只能悄悄这么做,不能去找那两个恶徒理会。因为人类社会的所谓法规不保护她,她只是一个流浪的小黑狗。
她用舌头舔着鼻子,逐渐缓过来了,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慌慌地跑远,一边跑还一边干呕着,连头都不敢回,仿佛我就是凶手。
下次再见,她不再避我,肚子里鼓鼓囊囊,肚皮几乎贴着了地面。她怀孕了,蹒跚着来到我面前,又蹒跚着转身离去。她的眼神里充满知足和欣慰,没有一丝怨恨。
夜,远处传来狗的吵闹声,突然其中一只惨叫连连,不知受了什么伤害。我一惊,那不是条条,更不可能是拉登,也不会是她吧。从窗户向下看去,路灯孤守一片昏黄,街巷上空无一人,显得格外静谧。到有一种很意外的感觉,似乎这没有了人的街市,才真的是温馨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