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条条的那天,我从车站步行回家,没什么事情,一路闲闲地走。
前面转弯马路边,一只白黄色的小狗翘起一条后腿急匆匆跑来,跑了几步停下来,转着小脑袋四下看看,又慌忙往这边来。这么可爱一只小狗,怎么就断了一条腿?小狗与我插身而过,偶尔用那只“不好”的后腿点一下地,就那么飞快地跛着跑进了旁边一家收购站的院里。
这小家伙有股特别的机灵劲,让人喜欢,我不由的过去探身向院里张望。只见那小狗在院门不远处一个有浮土的角落,正半蹲了身子向后努力,神情惬意。不一会儿,想是功成身退了,趴起来向后刨土细细掩埋一番。此刻,它那条后腿哪里还有丝毫不便。埋好土,小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向四周围看看。突然,它看见了我,一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却又马上停下来,换了一副轻松的样子,昂着头悠闲地在那角落转了转,装作闲来无事什么也没干的无辜样子,然后神情自若地从收购站大门出来,从我身边慢慢走过。我仔细看它,腿很好的,一点儿事儿没有。远一些了,它回头看我,又急急地跑了。
这小家伙,居然懂得如厕要避人,还会害羞掩饰。而且它紧要关头翘了腿儿避免震动引发肛肠蠕动的样子超级搞笑。只是我该抱歉,夫子曰:非礼勿视。
因为这次有趣的邂逅,我认识了这小狗,后来又遇见几次,知道了他叫条条。条条总是很骄傲快乐地在大街上玩,身边经常跟着一两个小狗跟班,其中一个是黑色的,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条条,甘心地如影随形。我知道好狗人士会笑我,连小狗发情都不懂。而我确乎知道,不是那样,那些小狗真的是跟着条条,像是在混江湖。不知道条条有没有东家,他的毛色总是保持匀净,街上好多人在他经过时都会愉快地喊“条条”,条条总是礼貌地停下看看,再领着他的小弟欢快地小跑而去。
条条似乎极讨厌醉酒人的味道,他会对着踉跄昏聩的醉汉怒骂不休,历数其酒后失德说过的每一句糊涂话,干过的糊涂事。羞讽那醉态看似可爱,实则形象蠢陋,简直丢尽颜面。停下来尖了鼻子嗅嗅气味,气得跳起来又接着骂“这还是人味儿吗?”于是常在晚间看到条条激愤地谴责醉汉,他的跟班小弟隔着马路钦佩地看着,为他壮声势。于好酒之徒这绝对是一种震慑,反正我喝高了些,就会害怕遇到条条,被他穷追不舍,当街责骂。
经过广场的时候,常会看到一位一米多高,秃了尾巴的大黑狗,德国罗威那血统。他简直是一只猛兽,身体矫健,孔武有力而又灵活舒展。
说他是猛兽,不光是因为他的模样。他出现在街巷间,许多人都会莫名惊诧,甚至举手呼喊试探他的反应。但他总是镇定自若,用眼角瞟一下那帮无聊的家伙,依然固我。凛然之态,象被囚于笼中的狮虎一般,不容人亵渎。另外他从不屑于用通常的四条腿顺序摆动的奔跑方式,而是那种拉开身子两条前腿奋力前越,后腿在一起纵上一蹬,大型猫科动物捕食猎物时才用的奔跑方式。即使是慢跑,他也是那样充满力量和气势的姿势,昂然过市,特立独行。
很遗憾,我就是街上那帮无聊人之一,我几次满怀敬畏和倾慕地向“猛兽”打招呼,他就用那种“我又不认识你”的眼光冷冷看我一下,随即决然而去。
前年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很闷,就约一个朋友去楼下广场边的饭店喝酒。我们就坐在饭店门旁临窗的一桌,酒也喝得很闷。门开了,是饭店的老板回来了,他招呼后面一声:“拉登,快进来”,只见一个大黑狗冲开门帘一头撞了进来,踅了一个圈,在吧台旁站着毫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面。是他,居然是“猛兽”,原来他叫“拉登”?我站起来,看着拉登。老板右手梳揉一番拉登头上的毛发,叫拉登从饭店通往后宅的门进去了。拉登穿门而入的身姿,让那门显得很窄小,猛莽之态,让你担心门或门后什么会被闯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