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老师说,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父亲的认识都是以一点始,然后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变化,最后再终于原点的。血脉相连,代代相传,我时常想父亲除了给了我一半的基因和衣食不愁的物质外,还遗传了什么。磊哥看了照片,说我跟我爸挺像,我问哪儿像,他说“发型”。而我却总以为我和父亲的交接更多地体现了进化过程的变异。
好几年前的一个晚上,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吃酒回来,我在屋里捣鼓电视,没有开灯,屏幕上没有图像,全是雪花斑点。他一进门,酒气就跟着窜了过来。我自顾自地和电视较劲,没回头看他。“你给我……努点力,”他吃力地把每个字都吐清楚,“他说我们这儿条件撇(差)”,“你争点气”……我想他一定又是在饭桌受了气,拿我来撒疯,就没有搭理他。
2010年的寒假,我在火车站排了两天队也没有买到回绵阳卧铺票,就坐了长途汽车。车子到了川陕交界的地方,天下起了雪,堵了五个小时。最后终于到绵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过了一个收费站,司机就让下车。我下了车,面前是一个加油站,山下就是绵阳城。灯火通明,流光溢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绵阳城的夜景,凄美的。我拖着行李,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脚,我对绵阳城知之甚少。天开始落雨,我徘徊几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此情此境,可谓“情深深雨蒙蒙”。幸亏,还有开黑车的司机主动上来询问,后来又辗转找到去梓潼的黑的。到梓潼,雨下得淅淅沥沥,我对梓潼熟悉,可它依旧不是我的家。再一次打的,到家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安静地睡熟了。
因为事先没有给家里说过,父亲此时才知道我回家了,上楼到我的屋里。他依旧穿得十分多,裹得严严实实。在昏黄的白炽灯光下,他行动有些僵硬,鸭舌帽帽檐的投影遮住了他的脸。如果没有这盏灯,满身灰黑的装束一定让会他混然天成地融化在屋外无尽的漆黑中。我让他下楼去睡觉,我自己简单收拾一下就睡。他给我留下了手电筒就出去了。
于是,我掏出日记本,义愤填膺地写下自己的遭遇:刚才,在回梓潼的车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看样子比我年轻的男生。司机问我们在哪里下车,他们两人报告了,我却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知道车站已经关门,终究只好勉强说了“在中心车站附近”。看着前面车窗上不断打下来的雨,我心里没着没落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快一点还是晚一点到梓潼。我正襟危坐,心里很不平静。突然,一种长久以来冷不丁撞击我心灵的东西又一次如幽灵般神出鬼没地冲击了我。我一直疑惑是什么样的东西,而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是“不服”,就是“不服”。
我突然想起,那个在月黑风高夜喝醉酒跌跌撞撞回家训斥儿子的父亲,和明明正在往家赶心里却茫茫然不知所踪的儿子,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同一个人了。
我苦难的父辈们,愿你们身体健康,平安,少一些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