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舅舅和舅妈继续整天忙碌于地里,姥姥和我继续留守在家。姥姥讲故事已经前言不搭后语,没讲半句就拿起随身带着的手绢擦拭流出来的口水,我没笑,姥姥自己却不停地咧着嘴瞅着我笑;我不再给姥姥讲家里的愁事,而是认真地给姥姥讲发生在学校里的趣事儿,姥姥开心地笑,我也开心地笑;我搀扶着姥姥去解手,就如同小时候姥姥领着我一样;还是和姥姥一起在那个炕桌上吃饭。姥姥已经不再用筷子了,改成勺子,可是颤抖的手怎么都无法将饭喂到自己的嘴里,我从姥姥手里接过碗,用嘴吹吹,不烫了,一口一口喂姥姥吃,姥姥嚼着饭,看着我笑,让我想起小时候,当姥姥也这样为我饭时,我也是一个劲儿的傻笑。下午的万里晴空,和姥姥并排坐在井沿上晒太阳别提多舒服了。白天都跟姥姥形影不离,可是晚上睡觉,舅舅却安排我到西屋和舅妈睡,“晚上姥姥还要起夜、喝水。都是由我来照顾。”这是舅舅解释给我的原因。
很快又到了开学的时候,回学校的日子是那么漫长。
国庆节前夕,学校组织看电影,提前回了家,一进门没见母亲,却听到断断续续地哭泣声,母亲正在卧室收拾提包,我呆愣着,杵在门口没啃声只是傻看着。“姥姥去世了,我们一起回老家。”母亲头也没抬,说了这么一句,就拉上我出了家门。一路上母亲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一直沉默着。直到走进了村口,黑漆漆的夜没有月亮和星星,这才醒过神来,“哇”的一声,终于哭出来了。爬在姥姥的遗体前不知哭了多久。姥姥下葬那天,唢呐声和哭声连成一片,我在队伍里走走跌跌,手心里的土和着泪水成了泥,快到了坟地,有人一声命令,我们的队伍停在了田埂边,我看到棺材被抬进了一个大坑里,然后许多壮汉往里面一铁锹一铁锹地铲土,姥姥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
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老家。直到高考结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二天和母亲一起坐上了去老家的快客车。舅妈准备好了上坟的所有用品,在舅舅的领路下,母亲和我来到了姥姥的坟前,坟头上早已长满了茂盛的杂草,在烧纸钱的时候,我从兜里掏出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一并放进了火了。接过舅舅递过来的已经点着的三柱香插在姥姥的坟土里,没有哭,没有说话,默默地磕头,我想姥姥一定知道我想说的千言万语。
重回舅舅家,才发现一切都变样儿了,堂屋的那张土炕已经被一面砖墙修葺得更结实了,床单也不再是记忆里的图案,连那扇窗户也刷上了新漆,貌似刚安装不久。那一夜怎么都睡不踏实。
第二天,舅舅和舅妈送母亲和我到了大门口,挥手道别的瞬间,看到门口的那井台也不见了,被一块木板盖着,上面还压着两块大石头,突然想起昨天傍晚舅舅向母亲讲过的自来水和电炊安装的故事。先进的科学技术替代了落后的生产工具,现在的农村早已改头换面了,曾经姥姥的家如今也成了舅舅的家。
坐在返程的大巴车上,窗外的风景从眼前或慢或快的划过,没有留恋这画面,脑海里浮现的是记忆里的一幕幕,我知道我把心落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