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她哥哥来带她回家。我拉她的手,扯她,她就是不走。我火了,拉了哥哥的手往外走,说:“好,你不走,你留下。我们走。”见她没跟出来,返回去看,她低着头,温顺地坐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心软了,拉着她说:“好,你今晚留下。我们去吃饭吧。”
然而生活有时就是这么凑巧,就在我们走在操场上时,她哥哥兴奋地喊了声“她爸爸来了”,然后跑过去。我也跑过去。她却定定地立在那里,头也不抬。整个人埋在夕阳暖暖的光亮里,身后留下个长长的阴影。我严肃地喝道:“宇婷,爸爸来找你了,你连叫都不叫一声吗?你爸爸要接你回家,你还不跟他回去吗?”她只是低着头。
“叔叔,要不,就让她今晚留在这儿吧?”她爸爸着急地说:“不是,她奶奶今天找了她一天了。她得回去。”我轻轻地问道:“是她奶奶打电话给您,让您回来找她的?”“是啊。”
我过去要拉她过来,她掉头就往回走。我喝住她。走过去,蹲下看她,她默默地淌着泪,我鼻子一酸,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爸爸无奈地说:“这孩子怎么和你感情这么好?”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直到那时,我也没想过问自己这个问题。直到那时,我也没有想过自己对于她有什么不同。
现在回忆起来,才有些恍惚,我从来没有主动走进她,却竟然在不经意间闯进了她的心。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去她家,想和她爸爸解释一下——毕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早知道就不该俘获一颗少女的心,害得她不和家里打招呼就偷偷跑去找我,还不肯跟爸爸回家,白白伤心。
打电话。她哥哥接。他告诉我,她爸爸明天打算带她到平远,他工作的地方。那一刻,我似乎所有的防线都被冲破了,“永别”这个词一下涌上心头。她接电话时我安慰说:“明天要乖乖跟爸爸去平远,知道吗?”“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你再来找我。”我只好冷冷地说:“你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再去找你的,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听见她在啜泣。
“你今晚来看我好不好?你来看我好不好?”我无法答应。
其实即使她不走,我本来也没打算再去看她,即使她不走,我从来也没想过我对她会有怎样的不舍。但是挂了电话,脑子里无法遏制地回旋起她的话,你要来看我啊。
也许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对我的不舍,也毫不留情地闯进了我的心。她爸爸告诉我,这孩子在家里也是不爱说话的,叔叔婶婶问什么,只是点头摇头。你们真是有缘。
有缘??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诡异。在我犯着各种花痴想象各种邂逅的年纪里,它在一旁掩面而笑。当我用看透和理智包裹自己以为自己苍老的心在学着潇洒时,突然有一个晚上,它告诉我缘分来了。
我真想去找她,可又怕因此造成她更加的不舍不愿离去。同伴劝我去,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还没到她家,就看见她站在门口,一看见我们就欢快地跑到我跟前,我摸摸她的头,说“我来找你了。”到了家里,她父亲很客气地泡茶招待我们,她坐在我旁边,一言不发。这孩子就是这样,即使跟我这么熟,只要有一个外人在,就不敢打闹的。
到了她的房间里,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各种书拿给我看,还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的试卷、作业本、练习册。
躺在床上。她抱住我的手,说:“这是最后一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说三年后带我去找你。”
“嗯。”
“三年,你会忘了我的。”
“我不会。”
“我会忘了你的。”
“……”
“哥哥会忘了你的。他会忘了带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