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答辩,毕业合影,我就这么看着他在京城夏天耀眼的阳光里踏入社会了。他进了他实习期的那家公司,正式上班之前约我出来吃饭。等待上菜的那个空当里我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他在对面刚刚结束一番关于未来规划的长篇大论,正准备着手进行对我进行再教育的相关事宜。在他刚刚演讲的那段时间里,我看着画面上冒出越来越多的僵尸死命地啃食着我的大坚果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烦躁,我知道这全是我极度膨胀的自尊心在作祟,我讨厌他明明牵着我的手却总是要扮作我爸爸,我讨厌他四平八稳的生活方式讨厌他总是企图操控我的人生。于是在他又要开口的时候我抬起头直视他镜片后面那双看着我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的眼睛,心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烦躁冲垮了所有防线一下子涌到嘴边:“要不我们算了吧。”那一刻我是真的受够了。
他显然愣了,没说话。刚刚那些猖狂的僵尸在卷心菜射手和大喷菇的枪林弹雨下纷纷倒地化为乌有,屏幕上一片明亮,已经出现新的植物告诉我我过关了。我站起来转身就走。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刚才自个儿把我的指南针扔了,我找不到方向了。于是我就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面,看着在座位上沉默的我的指南针。我刚才抛出的炸弹打破了他的沉稳,他现在有点儿不知所措。然后他发现了我,隔着一层玻璃跟我久久对视。我们都面无表情。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是又在发我的小脾气了,他在等我回去然后继续教育我。我突然特别气愤,抬脚就走了。他没有追上来。
要么我先回家吧。先把这一地的伤心都留在北京,然后回家找到我的方向感继续前行。
我去医院开了个病假条给了我的导师,他还特关心地叫我好好养病。我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碰见舍友的男朋友和他朋友在宿舍里等她。我不顾两个大男孩坐在旁边的拘束,就开始把我床上乱七八糟的常用东西往我包里扔。
那个舍友男朋友的朋友就是黄志诚。然后他试探地开口了:“姑娘,你怎么了——?”
开玩笑,他竟然对我用这个称呼。我一下子乐了,那好吧:“爷,我刚失恋,要回家缓两天呢。”
黄志诚显然腼腆,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舍友的男朋友一听赶紧推着他给我献宝,小伙子还单身哪!可别耽误了。黄志诚更窘了,手忙脚乱地推辞着,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我把包扔下,对两人嫣然一笑:“我不走了。”
这便是我们的相识。之后他倒真的开始发短信开始小心翼翼地安慰我了,他也真是老实,他的名字还是互通几天短信之后才告诉我的。
再后来,后来的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的小资脾气就在他无声的宠爱中生长地越来越茁壮,发芽抽枝开花结果。说实话他也真没给过我什么可以满足我幻想的东西,但他会哄我,逛街帮我拎东西下雨替我撑伞吵架全都是他认错,他容忍着我一切的骄纵任性和飞扬跋扈。我写不出东西的时候就叫他和我一起排演即兴的情景短剧找灵感,我在晚会上表演节目叫他找来一群兄弟来捧场。我在学校里办电台,他为了提升人气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往电台里面点歌。我自认足够出众,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我总嫌日子平静,极度无聊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和这个极度温顺的男人在一起。我和他的相识和之后的相处都与我的幻想不同。但是我知道,没有他也真的不行,依赖他成了习惯,他是我的指南针,是我的寄托甚至我的陪衬,我的生活会因为他而更加完满。尽管有时候我不那么愿意承认。
转眼我们也要毕业了。我原来总幻想未来的美好,可是现在却畏惧了,异常留恋这片曾经我总是抱怨不能大展拳脚的象牙塔。黄志诚开始天天泡在网上撒简历然后撒丫子到处面试了,我决定读研,能把这样的生活再多继续一点。
后来。
那时我们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美满的家庭,我怀孕五月,是个女儿。他公司派他出国学习一个月,我还因为他不能在家陪我大发一顿脾气。他走那天早晨,我醒来很早,但是一直背对着他假寐,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他起床后动作很轻,我感觉到他为我掖被子,然后轻轻带上门,在屋外一大阵悉悉索索,最后我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那一瞬间我有眼泪想要夺眶而出。真的想念大学时候,现在他不会再对我言听计从了,我也不能再不管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