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婆婆是被所有村里人称颂的人,我没有见过她,却从小听她的故事长大。
那是炮火连天的年月,国共虽已经联合抗日,鬼子依然在中国横行。这时的村长婆婆还是兰儿,一个扎着两个大辫子,眼睛像黑葡萄的女孩子。如当时很多人一样,兰儿的家人在战火中去世了。我不知道上天是不是仁慈,在她失去所有亲人后给了她一份真爱,同样也是一生的等待。
四月的天,夜已深了,村子特别安静,显得没有生气。兰儿在睡梦中听到墙外有动静便被惊醒,起身趴在院子大门门缝往外看,瞧见门口倒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兰儿想开门看看又觉世道太乱便回屋拿了把刀才壮着胆子出去,近一看,是个兵,又瞧墙根处也横着俩人,看衣服,是鬼子,身上都有大片血迹。兰儿没敢过去,拍了拍兵的脸,没反应,探了探还有呼吸,便赶紧拖了进屋去。
兰儿在地上铺了被褥,打了热水来洗他的伤口,兵痛的醒了,“你是谁?那俩鬼子呢?”
“你别乱动,我是兰儿,看你晕在门口就救你进来了,那俩鬼子可能死了,我没敢靠近看。”
兵要起身,被兰儿拦住了,“你干嘛去?”
“我得去看看,万一那俩鬼子没死会给乡亲们带来麻烦的。”说罢,兵强撑着站起身,兰儿看他坚持边说:“我扶你去。”兵脸红了一下,又恢复革命战士的坚定表情。
他们确定鬼子死了缴了枪和弹药,兵要把尸体埋掉,兰儿说,你身上有伤呢,明天让乡亲们一起帮着埋。兵不放心,怕有其他鬼子追来发现尸体,兰儿就把院子里的柴草搬出来盖在鬼子身上,直到堆出一座小山。兵乐了,“你真行,这下好了。”
兰儿也笑了,搀着兵回屋。气氛却变的尴尬起来,三十年代,孤男寡女,必是极不好意思的。俩人都欲言又止,竟还都脸红了。终于,兵说:“我去院子睡吧。让乡亲们知道说不明白的。”
“可是你还有伤呢,万一再着了凉就麻烦了。”
“我怕坏了姑娘的名声,当兵的身体硬着呢。没事。”
“那……我们聊天吧,坐着聊天,你给我讲讲战场的事儿。”
“那……那行吧。”兵说战场血流如河,说鬼子很残忍不是娘生的,说中国一定胜利会有好日子的,兵说的热血沸腾,说了一整夜。天擦亮时,兵说,“好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每天不是杀鬼子就是防着被鬼子杀。”
兰儿说,在兵养好伤前她都可以陪他聊天的。说罢,兰儿便出门找村长说了事情原委,村长带人埋了鬼子尸体,才去看望兵。很官方的寒暄结束了,村长说让兵自己家里,兵拒绝了,村长不勉强便和大伙走了。兰儿等大家都散尽了,说:“你咋不愿意住村长家呢?”兵一时语塞了,他只知道有种声音告诉他别去,他没说话。兰儿说要去做早饭,便出去了。转过身,兰儿便偷偷笑了,兵也笑了,挠着头,憨憨的。
日子很平静,鬼子也没有追到这里。兵的伤渐渐好了,陪她放牛,她坐在牛背上,他就牵着牛漫无目的地走,高兴了就唱歌,唱得不好惹兰儿一阵取笑。在家时,兰儿做家事,兵就在一旁看,兵或许想,永远这样多好呢。半个月过去了,兵的伤好了,那个晌午,兵在院子里劈柴火,兰儿坐在堂屋门槛上做鞋,兀地却说:“你要走了吧。”
兵怔了一下,又干起来,支吾着:“恩,也不急,或者晚些日子的。”兵不敢抬头看她,多看一眼就多一份牵挂和不舍。
“我知道你是个军人,国民军,不属于这里。走吧,我多做几双鞋,你带上,留个念想。”兰儿只是不停的穿针引线,梦呓一般。
“我会回来的。”兵听兰儿这番话,放下斧子,过去握住兰儿的手。这一握,兰儿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他慌了,笨手笨脚地给她抹眼泪,“我一定回来,等以后不打仗了,我来娶你好不好?”兰儿抱着怀里的鞋狠狠地哭,兵在这一刻恐怕最想杀光所有鬼子让战争结束吧,这样他就可以守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