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预料,不能避免,病在他乡永远是件苦不堪言的事情。我蜷缩在床上,很安静。白天刚在楼顶晒过的棉被,暖暖的,有阳光的味道,淡淡的香味,像妈妈的怀抱。生病的时候,我总会像默默的小猫,期待一场安静的梦,梦到自己一切安好。醒来时,祈祷、一切安好。
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温不火。
那个旧纪元,他说,你的表情有些过于单一。彼时,我总会问他,你听说过“庄周梦蝶”吗?那么,我还可以成为某一场梦里的某一只蝴蝶吗? 他总会接过我的话说“你又跑题了”,然后抱紧我,他说他的眼睛可以看见我不变表情下翻腾变化着的情愫。他说,你太让人心疼。
而新纪元,不再有他,再没有我,也没了心疼。
我的、神经癌细胞。
有些绝望,没人赋予,它却很理所当然地存在。
路过树林小道时,那道牵牛花藤缠绕而成的小拱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枯萎了。我驻足,看了很久。以后,它也不会再做关于蝴蝶的梦了,不会再有蝴蝶在它精致的“拱桥”上盘旋、停留,它会不会也觉得难过呢?
神经癌细胞,没有实感的疼痛,却会折磨得你死去活来。我可以原谅自己吗?原谅自己曾激烈焚烧自己的理智,片甲不留。
把自己封锁的这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不是为躲避,不存在针对,不是故意,却想恳请你们原谅。
有一段时间,我过得、不太好。
明天,好好的。
一切、会好的。
【二】
某一个阳光也显得无力的午后,没有去上课,径直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不经意一回头,才发现周遭空无一人,陪着我的,是我自己的影子。
别人都忙去了,所有人、都很忙。
其实安静之于我,更具有吸引力,致命的、不可招架的吸引力。
沿途是很冰冷的风景。秋末冬初的时节,一派毫无生机的景象,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关于尽头的东西,比如生命的陨失。这一刻,会有些许失落,情不自禁地失落。
路过校园桃花林时,我在一棵桃树前停了下来。
我注意它已经很久了。
那时候,我以为它死了。阳春三月,暖意融融的时节,其它桃树上的花苞纷纷绽放,争芳斗艳,以美夺人,然而在这场无比热闹的媲美中,这棵奇怪的桃树却只呈现给人们光秃秃的枝条,毫无生气,有些过于萧索。
那时候,我不禁对它可怜三分。
可是此时,它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它的枝条依旧像死亡般颓然,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它的枝头绽放着一朵花!
绽放,如血一般鲜红。
我仿佛看到生命顽强的影子,心平气和地看周遭的尔虞我诈,无休止的斗争,它自己只是默默等候,几乎耗尽一个季节,去编织一个在别人看来太久的梦。而它自己坚信,梦,永远不会太迟,只要自己还有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总喜欢走走停停,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走生命的过场,不会再回头。
我开始集存零零碎碎的记忆,像小时候收藏各式各样的玩具,在某一个心情跌入低谷难以平复的阴雨天,搬出来,如数家珍般一件件小心翼翼地把玩。
我会把许多对话记录下来,在某一个平静的夜翻看时,告诉自己,这是我当时的心情。
那一年,我们在竹林有个约定,那里,有我们的蝴蝶花。
那个季节,她答应在我未来的月光婚礼做我的伴娘。
那个仲夏之夜在那个宁谧的操场,他告诉我他的心事。
某一个生病的日子,科说,死猪,你要好好的,想太多瘦了就不好卖了。那时候,我记下了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
好久不联系后的一天,“老男人”的头像突然闪动,说,老女人,我想你了。彼时,我会回忆起高中的某个星期天下午,我们像脱笼的小鸟,奔出校门,压过马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去那家我们最喜欢的饺子馆。好远的日子,好近的回忆。
老二突然说,怀疑自己抑郁了。我嘴里吃着苹果,咬了很大一口,腮帮鼓囊着,突然愣住了,眼泪竟然夺眶而出。我能体会那样的感觉,我能理解老二的不知所措。是谁说过,人最恐惧的时刻,往往是在真正的恐惧来临之前。那样的时候,我只是很想陪陪老二,再像从前一样彻夜描摹彼此的心事,愉悦或者疼痛的心事,只有夜半的昆虫鸣叫声陪伴夜半的我们。我会不厌其烦地说: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