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匿名的海浪打进了我的嘴里和鼻腔里,顿时,那种咸得骇人的滋味从身体各个部位强烈刺激着我。那样的咸,那样的涩苦,使我不堪重负。品尝着这种早晚都要迎面而来的人生百味,突然觉得自己置身的仿佛不是一湾无边无际的海,而是一汪带着体温的眼泪。对于与它毫无代沟的我来说,这水也就恍然是甜甜的了。父亲也许此时正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紧张地处理着公务。风,若你不论何时有暇,请代我捎去这一滴甜甜的海水,默无声息地滴落在父亲的茶杯里。儿远在北海之中,只是一厢情愿地奢求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甜味,纵然能解了你二十年的乏。
6月12日
今天早上,乘船出海捕鱼。
我伫立在船头,迎着海风,向海纵深驶去。一路的风,溢着淡淡的海腥味,却是无比的芬芳,让我陶醉,沁入心房。看着海面的褶皱,我的心也渐起阵阵涟漪。瞅着海浪绅士般地迎接在两旁,渔船就好比这银河里的一盏孤灯,我们是这苍茫中唯一的一点星辰。苍茫这个词不仅是可以用来歌颂长空的,也可比拟作深海。在内陆过惯了的人,偶尔撇来这里,会觉得人生的路开拓了许多。我很想知道在天的那一边有着怎样奇异的风景,怎奈我不是可以挺立在桅杆上军歌嘹亮的海鸟,而是紧紧钉在这一小片甲板上的一个人,人。双脚在此时的唯一作用怕也是只能将我依依不舍地拉扯回现实。我不再选择瞭望远处,尽管在这一片汪洋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尽收眼底。
船后拖着长长的渔网,人群攒动在船尾,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一网捞上来并不是太多的生命。海星,海虾,小海马,甚至是叫不出名字的一种类似泥鳅的小鱼,都被哄抢进了各自的水桶中。这是商业,我只能无奈着无动于衷。我能预料到的一切后果便是拿上归途时由于保管不善致使这些小可怜们的大量死亡、发臭,最终免不了被抛尸街头的惨景。
事实上后来果真如此,我即便可以不为它们的生命负责,也需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许鱼的生命相对于这船上的人来讲,似乎是可以被划入忽略不计的那个范畴的。我突然地就想起了老西游记电视剧里,年幼的玄奘背着一捆砍柴在回寺庙的途中遇见一位手里提着两条鱼的农夫,于是就毅然地用手中的柴木换了那两条鱼儿,然后跑至河边,轻轻将它们放入河中,即使他明白这样空手回去要受到师傅的责罚;我忽然又想到小学时的一篇课文,说的也是人和鱼的故事。海滩上有许多被海浪推上来的鱼儿,无助地挣扎着。也有那么一个善良的傻孩子,一条鱼一条鱼地拾起并丢回海里。一个大人路过,就不屑地说道,这么多鱼你救得完么——就算你救了这一条,还有千千万万,它们会在乎你的善意么?孩子依然在专心致志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嘴里喃喃着: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两个立场的人,有时即使挨得很近,也会有条深沟横在他们之间。在乎与不在乎,我都无能为力。也许这是自然界定的生存法则,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人,我无权修改。
也因此,花了捕鱼的钱,我心甘情愿地当了回看客,傻得像弗瑞斯。甘——只是,我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一个傻子。本想我上岸后掏点腰包向路边的摊点买个风干的海星,可后来我又摒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我无法将这样一个标本放在桌上让自己心无歉疚地面对,就像把一张活生生的画硬是钉进画框之中,哪怕这是它一贯的宿命。出于本能地,我故意忘了带上相机,只是为了欺骗自己潜意识里的从众行为。在我的这一页里,看似并没有留下什么图文。事实上,真正的艺术,是被铭刻进了我的意识里。于我——一个来到海滨换换空气和心情的人而言,已然足够。我想默默地埋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像海浪那样冲刷着这些记忆,直到这些碎片在脑海里酣甜地睡去……
后记
傍晚,我已经端然坐在疾驰在归途中的大巴里。
窗外的田,路边的树,一遍遍地将掠过的昨日定格在我一腔静静萌芽着的小幸福里,感动常会被回映在重现之中。我之所以如此地眷恋着过去的风景,并非过去有什么太让我难以忘怀的美好,只是有太多的幸福,在我还尚未来得及准备品尝时,已悄然从我的身边溜走。有太多的风景我不曾揽入眼帘,是我的掠迹太过匆匆,还是那种抚过咽喉的甘甜总是太过短暂?20岁的我也许还得不到什么答案,但我坚信当人生中第二个20年沉淀下来时,我不会再觉得空空荡荡,心烛恍惚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