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哇…啊…”,婴孩的啼哭划破黎明的寂静,阿诚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媳妇,你快看,这孩子的鼻梁多像俺”,阿诚抱起被褥里的孩子,粗大的胳膊不停在空中挥舞,像是得了战利品。
“快放…下,诚子,小…心摔着孩…子”,产后的娟子,如同一万五千里长征刚到陕北,无比的疲惫,却也无比的欣慰。
“中,中,嘿嘿,你看他的小嘴,小鼻子,眼睛贼大,嘿嘿”,阿诚反复亲吻着胖小子,说不出的欢喜。“娟子,俺的好媳妇,辛苦你了,辛苦了”。
这时阿诚他娘端着一碗红糖水煮蛋推门进来,“孩子他妈,趁热喝了,刚熬好的”,走到娟子床边,理了理被子,“盖好被子,刚生完娃,小心凉着”。
“娘,我给孩子取个名儿叫信咋样?你看,俺叫诚子,娃叫信子,那不就是诚信的孩子吗?嘿嘿,长大做个光明磊落,诚实守信的汉子,嘿嘿”。
“中”,媳妇和诚子娘齐声答道。
在这个小小的泥胚小院,茅草棚的牛圈,淡黄的灯光。远处,一望无尽的黄土,也闪烁着几点昏黄的灯光,如同牛背上偶尔被蝇蚋叮咬的红斑。
诚子,陕北汉子,个儿不算高,皮肤黝黑,四方脸,厚嘴唇。打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长大,虽没见过都市的繁华,高楼的气派,霓虹的耀眼。但这片广袤的土地,大麦高粱下成长,却也让他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直到……
“爹,快看快看,俺考上省重点高中了”,信子拿着张纸,撞门而入。这时,阿诚正在炕上叼着大烟管,琢磨他明儿个向他表叔借马车运送肥料的事儿。“爹,你咋了,快看,俺的录取通知书”,信子拉拉阿诚胳膊。
阿诚接过通知书,虽不咋地,但好歹读了初中,一箩筐字儿还认得。“请于9月初一携带本录取通知书来xx中学办理入学手续……”,“啊哈,你小子不孬,咋啦,这个是重点高中?”阿诚并不知道哪个高中好与差,况且也没读过。信子点点头,“那当然,是咱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了”,眼神里透露着神气。阿诚再看看通知书,读到背面,“学费4000,住宿费2000,管理费500,书本费500……”,傻眼了,杂七杂八的加上,包括伙食费,路费等等,将近一万五。家里哪有这么多钱,他抬头看看信子,孩子眼里充满了希冀和幸福。
“孩子,好样的,考上就好,不早了,你去桑地看看你娘,早点回来”。
“好的,爹,俺就去,通知书可放好哩,别丢了嘿”,信子飞一般跑出门外。
阿诚,深吸一口旱烟,沉默了……眼看农忙季节,地里还没收成,一家就靠一亩三分地,也养养牛羊,就算掏光家底,也仅有五六千块钱,况且老娘生病在家,汤汤药药,总停不得。说借吧,平时借马车,借这样那样农具没少麻烦人,再去借钱,总不大好,何况亲戚朋友家里也不宽裕。离九月开学也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阿诚嘴刁烟管,烟早抽完了,不好弄哩。
夜里,等信子睡着了,阿诚拉娟子到院子。
“孩子他妈,信娃子考上重点高中了,说实话,俺贼高兴。但你瞅瞅那个什么学费,住宿费,这个那个费,怕是一时半会没那么多钱哩”。阿诚重重的在头顶抹了两把,“俺表叔家也不富裕,也不好借钱使”。
“哎,是啊,没想到这娃这么能耐,考上重点学校哩!家里没什么钱了,怕只有五千多点,都在炕下的柜子里”。娟子叹着气,“孩子他爹,你说,咋办?”
……
约摸十来分钟的冷寂,这时已是两更时分。银色的月华洒在阿诚黝黑的脸上,像是镀铜的鼎器。娟子不出声,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泥菩萨……嗖嗖的冷风忽起忽落,偶尔几声狗吠抑或牛打盹磨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