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原始的人类有三种:男男、女女、男女,但后来被无情地拆分成两半,分别扔进茫茫人海,这就是人类孤单的根源。为躲避孤单的灾难,人们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所以每个男人都希望身边永远有两个人陪着,一个是为自己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兄弟,一个是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情人。我很庆幸,历经千年的沧桑本以为会孑然一身,却未曾料到峰回路转,于无涯时间的回眸里,我遇见了他们。只是等待的岁月太漫长,这份惊喜来得太晚,当我遇见如画和锦书时,所有的热情都已褪去,我是一具行尸走肉。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我左手是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是一个漫长的打坐。睫毛轻轻抖动,风华飘散已远。
我是多么羡慕如画和锦书,羡慕他们岁月的苦短。就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被钉死在时间的永恒里。于是我用孤独陪伴孤独,用空虚填补空虚,用无聊打发无聊,生命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是一个受过诅咒的人,这一生注定被挚爱抛弃。我恋的国、我尊敬的父王、我深爱的如画、我放不下的锦书,一个个都弃我而去,既然结局注定是散,为何当初还要聚?当他们转身,世界便只剩我一个,在时间的岔道口站成永恒。如有来生,我希望我是一棵树,守日出待落霞,追星辰逐月华,风为刀,雨作剑,一点一点剜尽血与灵,最终干枯成来年的一抔黄土。
我是那样深恋着我的国,它古老、美丽、传奇,它从王宫到农舍的每一寸土地无不让我痴迷。很小的时候,我随父王出城巡视,华盖如云旌旗似海,坐在宝马雕车上,接受苍生万民的敬仰与朝拜,路旁百姓齐齐跪下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权力。权力是一朵艳丽妖娆罂粟花,美丽的伪装下盛有毒汁,它魅惑,将人一步一步推向堕落。权力,谁都想得到,但不是谁都可以得到,只有强者才可以驾驭,而弱者,只能被它驾驭。
我十九岁那年(虽然时代过于久远,可我依旧记得很清晰),我洗完澡站在更衣镜前久久凝视自己,白皙的皮肤、宽阔的额头、挺拔的鼻子、剑眉如飞、眼若幽潭,这是一张完美的脸庞!这是一张独一无二的脸庞!我感叹生命的伟大,我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我测着自己的脉搏,我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我感受着自己的呼吸,突然对生命不可置信!我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儿去,为何会在这里停留,缘分是什么,相遇又怎样,有轮回吗,有来生吗,死有什么意义,生又有何价值?我抚摸着自己的胴体,苦恼地思索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总之就是要离开,可以这么说吧,为了离开而离开。如画说这句话时,全身上下无不充斥着忧伤,我被她的忧伤征服,心疼地抱住她,把她紧紧揽在怀里,说,如画,我是你旅程的终点,你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了。嗯,我相信你,她当时这么说。可誓言是林间的松果,再怎么美妙难免会被季节打落,秋意乍起时,西风果然吹落了松果。
如画,我是多麽希望能一直陪着你,逐叶飞花浪迹天涯,跋涉千山万水,看花开花落潮涨潮退月阙月满,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那该是件多麽浪漫的事啊!如果能在几百年前遇见如画,我会毫不犹豫地陪她一起走,可时间的力量,将我束缚得紧紧的,刚刚结束的两千年,早已将我夷为废墟,心里,满当当的荒凉。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全国出动为我上圣殿山祈福,突然,时间的巨轮在那一刻停止了转动。我的国成了永生的国,我的国的每一个臣民拥有了不死之躯。为庆祝永生,他们摆宴席办舞会燃篝火狂欢七天七夜,人类苦苦追寻的的不死终于实现,妇女可以保持貌美青春,男子有使不完的力气,而我整个王族,可以永远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为避免外族入侵导致人口锐减,父王下令封闭城门,斩断索道,永远与外界隔绝。起初的几十年,人们活的兴高采烈,举国上下欢腾雀跃,但时间愈长,颓废的气味就愈加浓烈。人们脸上再也看不见笑容,整个国家陷入了空前的绝望,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父王早已嗅到潜藏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