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初遇,是在浸月亭。
彼时的荷花正袅袅娜娜缀满整个庭院,正是风过荷举,莲障千重,盛夏的清晨微风缓缓送来几丝浓淡适宜的荷香。
她正亭亭落座在浸月亭中,低垂臻首,手中执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他负手悄立在她身后,微俯下身,隐约嗅到几缕书墨香。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宝黛共读西厢的典故。
他的目光不觉定在她手中的书页上,看到正翻开的那页上赫然写着:“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
他微微愣住,而后哑然失笑。
青石板小路悠长地往远处延伸,他特意在这游人稀少的清晨出来赏荷,想到方才在浸月亭邂逅的那个女孩,只觉得真是不虚此行。
可惜那女孩发现他之后,只瞥了他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他不觉叹了口气,兀自后悔着没去搭讪几句。凭栏观池中荷花,或怒放,或含苞,或傲然挺立,或含羞隐藏,皆是百媚千娇。他在一处拐角转弯,无意中进入了更为幽深的亭廊。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她。
她着一袭淡绿色轻纱连衣裙静坐在廊下,衬着身后一池娴静弄影的荷花,正是水佩风裳之态。他蓦然想到正是良辰美景,不去欣赏岂不是有负苍天。心旷神怡间,他鬼使神差地吟了句:“名花倾国两相欢——”蓦然顿住,才发觉太过轻狂。
她闻声抬头,左右张望之后见四下无人,才知他说的是自己,霎时杏眼圆睁,脱口道:“下流!”
他愣住半晌,忽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排笔直的湿水杉在小径的两旁伫立,绵远而悠长。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离午饭仍尚早。
包罗万绿翠堤中,风光不与四时同。闲情漫步中,他低头望了望身边的她,不禁勾唇浅笑。
彼时她一句“下流”,他脱口道:“此地正是西江下流,晚生还未毕业故此无下流,只求今生富德泽得以下流。”再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捋着光洁下巴上自行想象的胡须,让她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也因此,他得以正式结交了她。
接天莲叶无际荷花之下一股清泉幽幽而来,朝日在辉光掩映下仿佛被染上鲜艳的色彩,润泽而明亮。
他看着她裙摆在风中翻飞的身影,绰约婀娜,好像所有光华,都汇聚在她一人之身。
他看得迷离了双眼,半晌回神,问:“你可知你长得很像一位明星?”
她抬头望他,莞尔:“有人说是李欣汝。”
他不觉玩心大起,甚是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确实很像,尤其是像李欣汝饰演的一个角色——林无敌。”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丑女无敌》中那位委实无敌的丑女,暗自紧了紧双拳,朝着他脸颊挥了过去。
“凼凼转,菊花圆,炒米饼,糯米团,阿妈叫我睇龙船……”不知传唱了多少年的民谣,在如今的孩童口中悠然而出,清脆的童音如风铃叮当般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只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面前这传说中是鲜味爽滑,粥底香绵的“状元及第粥”配上色泽金黄的香脆油条,才稍稍宽慰他些许。
右脸颊一大片的乌青昭示着她强大的武力和不容侵犯的“威仪”,他偷觑着面前的她,直到她微露了个笑,他才放下了心。
至少她没有拒绝他共进午餐的道歉。
刚咽下几口状元及第粥,角落处四五个年轻男子中的一个起身朝他们走来,站在了她旁边:“小姐,可以请你去我们那桌用餐吗?”
他抬头,看着年轻男子身上全套的范思哲,腕上的君皇,脚上的普达拉,不禁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看了看角落的那桌正在起哄的人,抬脚走了过去。
他仍旧勾着唇角,一言不发。
她在年轻男子空出的位置上落座,然后优雅地伸出双手,执起筷子勺子,在这桌还未开动的饭局上,每个碗里喝一小口,每支油条上留个月牙。她再看了看桌子中央的几盘菜,起身之际,顺手将桌上的辣酱悉数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