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我说,妈妈她对你不好,不像亲妈。
姐姐说,别乱说,妈妈对我挺好的啦,生我下来,还把我养这么大,多不容易啊。
我说,那妈妈经常打你骂你,你恨她吗。
不恨,姐姐说,以后等我长大了,妈妈就不会觉得我是累赘了,那时候妈妈就不会骂我了。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大气,至少我对妈妈和爸爸是有点不满的,我整天什么事都不做他们都不管,做错事也不管,而姐姐做那么多事却还要挨骂,尽管她做得已经很好了。
不过我不敢对姐姐说,她会骂我,说我怎么能这么对爸妈呢!
那天晚上,爸爸从市集回来,还带了一斤橘子。看到橘子,我什么事都忘了,这可是几年难得一次的水果宴啊!
毫无疑问,爸爸把最好的橘子给了我,而我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以前那些什么有好东西一定要先给姐姐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我知道姐姐不会怪我的,一顿狼吞虎咽后,我的面前只剩下了一堆橘子皮,而姐姐还握着手里的橘子,似乎很舍不得吃。
我意犹未尽地看着姐姐手里的橘子,贪婪地咽着口水。姐姐看着我眼馋样子,吃吃地笑了。
馋鬼,姐姐说,给你吃吧。
你不吃吗?我假惺惺地问,急忙接过姐姐的橘子。
姐不喜欢吃,太酸了。姐姐说,脸上挤出笑来。
我顾不上她是否真的不喜欢吃,几口就把那个瘦小的橘子全部送进了肚子。我想,如果姐姐看到我放在书桌上的橘子的话,她也一定会给我吃吧。
她应该还会说,老弟,你吃,姐不喜欢吃,太酸了。
是的,太酸了。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橘子酸呢!如果真有的话,那应该是橘子的泪水吧。
在我印象中,姐姐是没有泪水的,而我却总是挂着眼泪,就像姐姐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像个男人。然而那天,姐姐流泪了,而且流的一塌糊涂。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有点阴凉,我一个人蹲在门角,跟着天上的云一起发呆。是不是应该下点雨呢,我想,那样就可以把我的眼泪遮住,姐姐也不会看到了。
可是,我多么希望姐姐能看到,然后笑嘻嘻地骂我不像个男人。然而,姐姐还是走了,不再理我了。
她安静地躺在棺材里,梳着两条辫子,脸上留着妈妈不久前给她的伤痕,穿着那件已经穿了五年的蓝布衣衫,脚上是一双新的解放鞋。人们围在她的棺材旁边,念经颂佛,给她烧值钱,妈妈和爸爸则面无表情地招待着客人。
我希望看到他们的脸上能够写出一份哀伤,哪怕是为了假装而打的草稿,却看到了孩童们嬉戏打闹欢声笑语。
我想,只有那无家可归的乌云才能明白我的心情吧。姐姐已经入土为安了,也许在那边她会活得没有这么累吧。不用放牛,不用打猪草,不用洗衣做饭,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背着书包,穿着白格子衬衫,高高兴兴去上学,然后回来时兴奋的扑进爸妈怀里。
那天,姐姐哭得很伤心,她说,姐姐死了,老弟没人照顾了,以后谁来孝敬爸妈啊!
那天,我没在姐姐身边,没有看到她哭的样子,只看到了她冰冷的微笑,她至始至终都只留给我微笑,我恨她!
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恨她的。
头七那天晚上,她回来了,穿着白格子衬衫,白裙子,白鞋,戴着水晶耳环。哀怨地走了进来。我看着她,不敢说话,我想我应该跳起来大叫一声的,姐,你回来啦!可是我没有,只是木木地看着她。
姐姐的心情似乎不好,她皱着眉,轻轻地说,老弟,你想我吗?爸,妈,你们都不想我吗?我很想大声说,想,可是嘴却不听使唤。姐姐在屋子里转了转,叹着气走了。
哎,她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的白格子衬衫,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