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田是双虎山下郭家庄村的,中等身材,一张黝黑的脸庞上是年轻时因生过青春痘留下的疙里疙瘩的小疤痕,虽不大影响容貌,但多少让人看了有点不舒服。十八岁那年他经贫下中农推荐上了两年农林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当时公社任林业技术员,后调到县林业局任林果科科长。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前两年就已切线。可没病没灾,身体硬朗,单位事少,多在家休息。他一直是个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人。在家名为休息,却无一时轻闲。不是东家盖房有人找去打顶,就是有了红白事叫去帮忙。又总是随叫随到,热忱服务。深得乡亲们的赞许。
郭田回到村里,二年来经过与村里好多事的重新对接。尤其有了白事多次被派去埋人时,发生的一些疙瘩事,与他早年没有参加工作之前,在村里触及到醇厚、直朴的乡风民俗大有差距。
人老了肯怀旧,肯触景生情,肯是不是在记忆的档案里翻腾着已尘封了多年,被退了色的往事。
郭田十二岁那年深秋的一天,一阵北风呼啸。院里的梧桐树叶被吹落了一层。二伯父病怏怏的躺在老屋的土炕上,脸色蜡黄蜡黄的,因多日水米不打牙,两圪腮塌成了两个坑。次日的晚上,病情加重,只见他紧闭双眼,前半夜还可听到嗓子里有“呼噜、呼噜”地痰响。到了半夜呼吸越来越弱,他和大哥在不断“大爷!大爷!”地叫着,但只是叫,没有一点应声。守候在他身旁的父母亲及姑姑、姑父等人将已准备好的寿衣。给他穿好后,一会儿在一片叫喊声中停止了呼吸。母亲和姑姑在悲泣声中隆着灶火去饽铜钱大小的打狗饼。一岁一个,他那年四十九岁。打好后姑姑一边往袖筒里装,一边喊着二伯父的名字,嘱咐他在路上遇着狗咬,就扔个给它吃。郭田听着浑身黑瘮黑瘮的害怕。装好后用麻皮将两袖筒和脚绑住,姑父从父亲手中接过一块袁大头钢洋,从中间打了个眼,用细绳穿上让他噙在嘴里挎在耳朵根上。父亲摘下一块门板,与姑父等把二伯父从炕上抬了上去。地上铺上了两捆杆草。他们兄弟几个跪在上面守灵。
天蒙蒙亮,父亲就引着郭田哥弟俩去给主丧,忙人,厨师等人磕头。事情非常顺利,一连去了八家没有一个说有事不能的。
待将这些人请到后,父亲将三百元钱交给了主丧,并说事的深浅,让人家瞧着样办。他们经过了一阵子攀话后,两个受忙人各攥一沓白纸,顺利地将石匠、木匠、打墓的抬材的共三十二个人全派了下去。大致分了三摊,乡亲们任劳任怨,各行其事。经过一天的苦干。将埋盖的主要活儿就准备好了。父亲为了犒劳大家将他盛旱烟的小瓦缸墩在了院子里,任凭乡亲们抓着抽烟。只见人们捧着旱烟袋滋滋的品尝着,个个齐说:“真有劲,真有劲”。一天三顿虽吃着小米焖饭,萝卜条菜,没记得人们有丝毫怨言。就这样,三百元钱还剩下三十元,就圆圆满满的将二伯父埋了出去。此事,使郭田第一次亲身体察到了乡亲们的可亲,可敬。读出了乡俗课本中的大致内容。
时隔五年的一天傍晚,郭田父亲接住一份电报,为了弄懂电报上说的内容,父亲去村西头找当教师的一个远方表叔给看,电报上说,在山西的大伯病故。他父亲从表叔家才进门,已捎回口信,拉他大伯父的柩车已回到离家二里远的村北路口,让家人去接。大伯父的灵柩是用一头老黄牛慢腾腾地从一百五十里的一个小山村拉回来的,他早年因生活所迫,随郭田的爷爷去谋生的。十四岁那年郭田曾与他在一块生活过三个月。大伯父一声曾给郭田娶过两个大娘,但均没生个一男半女,临终只得魂归故里。他大伯一生都生活在山西。几乎给村里的人都不认识。回家操办丧事,只有靠郭田一家子的人脉。乡亲们也个个宽宏大量,没有一个认为他没在家生活,没给别人帮过忙而不理,只要是村里走出去的娃,根就在家里,哪怕到天南海北,人们都认得。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程。
人们一听大伯回来了,不约而同地都涌到了村外,七家八手将死沉的灵柩抬到家里。时隔一天,用基本和埋二伯父一样的规格将他埋葬。经过此事,使郭田进一步感受到了乡风的温馨、神圣,以及千百年来老祖宗们打造出来的团队,秉承的老规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