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父亲打电话告诉我弟弟在北京承包的大排档明天开业。为了这个“事业”,弟弟从去年年底一直忙到现在,终于要开业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是欣慰,同时又无限感慨。
弟弟小我两岁,却比我在社会上多混了五年。我想,倘若不是当年家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弟弟如今是在继续念书,还是也同我和姐姐一样,能够出入高级写字楼,拥有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
2004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一如我那贫寒又雪上加霜的家庭。那年冬天,村里有人投资建立养殖基地,父亲便前去帮忙打些零工,挣些小钱补贴家用。在内地农村,对于除田地的微薄收入外没有其他固定经济来源的农民来说,打零工是最常见的增收途径。
那年12月的一天,父亲吃完午饭,继续前往基地干活。那天他们的任务是将矗立在基地中的废弃的电线杆拔起拖走。在寒风中热火朝天干活的乡亲们谁都没有意识到灾难的来临,反而想着拔完最后一个杆就能拿到几十块的工钱兴奋不已。
灾难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来了。当他们奋力拔除最后一根杆时,那根钢筋水泥做的杆毫无征兆地拦腰折断,并毫不留情拦腰砸向推开工友自己却来不及躲避的父亲。
经过抢救,虽脱离危险,医生却说可能父亲可能从此不能再站起来。消息传出,村里流言四起,很多人背地里说,那半根电线杆砸倒的不仅仅是父亲,更是我们一家姐弟四人的前途。
年轻时的父亲母亲违反计划生育生下了姐姐和我,以及两个弟弟,本来温饱的家庭由此走向贫困,好在我们姐弟四人比较争气,念书成绩都还不错,父亲说这是他努力挣钱的力量源泉。
父亲倒下时我们姐弟四人的情况是:姐姐在北方一名牌大学读大四,并且已被保送北京一所学校的公费研究生,我正读高三,面临高考,大弟弟读高二,小弟弟还在读初一。平日里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就靠着父亲卖粮食打零工,以及来自学校社会的援助勉强支撑着,现在父亲倒下了,想要维持现状已无可能。
父亲出院回家修养后,家里召开会议,协商对策。小弟年幼尚不懂事,我们姐弟三人争着要求退学工作,一为家里减轻负担,二为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几番讨论得不出结果。其实,当时的情况,无论谁退学家人都于心不忍,可是如果没有人退学,大家也都无法撑到最后。
最后大弟拿出长子的威严,果断决定由他退学出去打工,理由是:姐姐还差半年就能毕业,不能半途而废,而且已经确定保送,又是公费,机会难得,不容错过;我头脑简单,性格懦弱,出去非但不能挣钱,反而照顾不好自己,平白让家里担心;而他,虽然比我和姐姐年幼,却是长子,父亲倒下了,理应由他撑起整个家庭。
那年冬天,全家人过完一个凄凉的春节,尚未过完元宵节,弟弟就收拾行李同堂哥一起南下深圳谋生。送弟弟走的那天,全家人都哭红了双眼。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弟弟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南下一个半月后,弟弟寄回来第一笔钱,不多,只有600多块,但是却及时解决了家里的燃眉之急。父亲可以继续吃药坚持治疗,我和小弟也分得了生活费用,姐姐也能安心完成毕业论文,不用忙着打工挣钱帮衬家里。
那段时间弟弟很少打电话回家,只是在每月寄钱回来的时候顺便询问父亲的病情,我和小弟的学习情况。一次母亲无意中告诉弟弟我睡眠不好,上课总是没精神,下个月弟弟多寄了300块钱,特意叮嘱母亲,那钱要拿去给我买脑清新,那个时候高三的学生流行喝那个,据说可以安神补脑。弟弟说,人家能买的能喝的,咱们一样也不会少。
遗憾的是,2005年的高考我还是落榜。在弟弟和父母的坚持下,我回校复读。弟弟说,倘若我就此放弃,那他的退出便没了意义。
2005年下半年,我开始了屈辱的高四生活,父亲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姐姐顺利去北京读研,小弟也升到了初二。弟弟寄回来的钱比之前多了不少,并且开始时常往家里打电话,说是由于他勤劳踏实得到了老板的赏识,特意提拔他做了组长,管理手下十多个与他同龄的孩子,工资也涨了不少。父亲的脸上也漾起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