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仄,跟姐姐去里屋,不要在这捣乱,看你把刚换的干净衣服弄脏了。”妈妈一边刷碗一边温柔爱怜地嘱咐着。
“平平,把妹妹带出去。”她又微转过头吩咐着姐姐。
“仄仄,来,跟我出去。”姐姐伸过手就来拉我。
我乖乖跟着大我两岁的姐姐离开了灶下,所谓灶下,就是厨房的意思。
妈妈是一个特别没有耐心的人,说第一句还是温柔的,但是只要我不听话,她马上就会冷脸下来,威仪姿态令我害怕得不得了,仿佛她说每一个字都是在颁布懿旨,不容置疑,不容反抗,哪怕迟疑一下都不行。
“姐,你的书包呢?”我问姐姐。
姐姐已经上二年级了,我还没有上学,每次姐姐回来说一些学校发生的事情,我都羡慕得不得了,我在家天天只和一个比我小的男孩玩儿,无趣得很,可是学校里有好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说老师今天拿小竹棍打了谁的手心;昨天老师又把谁关在学校里背唐诗不许回家吃饭,大人们都管它叫“关学”;明天要打扫操场,要从家里带大扫帚,等等。
学校一直都是吸引我的天堂,在那里不仅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还有好多小朋友玩,最关键的是,我也可以背着书包边跑边跳自豪地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还有半年,还有半年我也可以去学校了。”我安慰自己。
“你要我书包做什么呀?”姐姐十分不安地问我。自从有一次我拿着她的语文课本去上厕所(尽管我一字不识),却不小心把她的课本掉厕所之后,姐姐就一直提防着我以免悲剧重蹈覆辙,再不肯把书给我看,其实准确点是——玩。
“我只是问问。艾,姐,你说我五岁半了真的就可以上学了吗?”我眨着大大的眼睛满心期待地问她。
“我不知道,不过爸爸是那么说的,我就是五岁半上学的,你估计也是。”她看了眼她的书包说。
“其实上学不是件好事情,天天要做作业,做得不好老师还要打人的。”她接着说。
“那明天我替你去好不好?或者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天真地问,对学校充满向往。
“不行,你太小了,不能去学校的。”
“我只差半岁了。”
“等你五岁半了就可以去了。”
“平平,你作业做了没有啊?”母亲刷完碗筷了,对她来说做完家务最要紧的就是督促姐姐做作业。
学校校长曾经也是爸爸的恩师,爸爸是他的得意弟子,妈妈说不能给父亲丢脸。然而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每次当别人向她夸起说“你家孩子成绩好啊!”,她总是满面红光,却故作谦虚地说“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呢!”,每逢这个时刻她才会觉得安心——我生女儿怎么了,我一个女儿抵你两个儿子。
由于计划生育在90年代初被抓得特别严,妈妈生了两个女儿就结扎了,爸爸的思想很开明,觉得生女生儿都一样。可是邻里闲言碎语总是特别多,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她要向大家证明她的女儿一定能够抵别人的儿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对我和姐姐特别严格。
我还没上学,父亲已经教我背诗做算术了,爷爷也教我二十四节气、生肖和天干地支之类的常识。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水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还没上学,这些简单的四言绝句我已经能摇头晃脑地倒背如流了,虽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写,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爸爸夸我聪明,说如果上学了肯定成绩好,老师肯定喜欢,可是天知道,我连“唐诗”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加了糖果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