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三年,洛阳有大户,主人白姓名见安,字引弓,号无忧,乃是洛阳城中的一大善人,乐善好施,此时已过而立之年,有一妻三妾育有二子一女,其女名玉薇,美如脂玉温婉娴静,追求者众。
时年七夕,白引弓游于唐都,得一陶铃,铃绘断梅弯月,铃舌金质,雕镂佛家箴言数十,其声清越,闻之神往,百余位挂于西阁窗前,清风徐来,铃响苍然,美人轻铃,见之心醉。
少及,人见白玉薇面色渐憔悴,疏于妆奁,终日惊惶不知所想,白翁忧甚,奈何美人不言,感伤终日,病卧床榻,传言佳人已心有所属,奈何天高海阔斯人已去,故名曰相思疾也,故有诗曰:残红断玉相思长,斯人去兮香奁寒。可见一斑。
时年深冬,美人寒衣冬裘长立窗前,纤腰盈握,淡风欲倒,教丰腴之时更添风韵,其美如梅似雪,远观而不可亵。少年墙外望之,见佳人纤手摘铃三寸金舌,映雪观之,眼神寂寂似有所想,一声长叹,歌曰:“相思铃,相思叹,梅花雪,红袖月。”遂吞金堕楼而亡。
白翁心恻然,于洛阳城外植梅林三十里,林中立凉亭三座,分名曰“长忆”“长思”“长见”,葬女于“长见”亭下,陶铃为陪,后有名士做《望长相思赋》二十八句立于林旁,安史之乱后均付之一炬,不复流传。
元末明初时年乱世,有传言称陶铃重现于世,祸人盈百,有道家高人得知,称此铃乃相思为骨思情为魂,怨气深重,遂题长短句于其上,以符水化釉封之,投于黄水,望黄水之浩然洗去铃中刻骨的相思。
黄水汤汤,此去经年,此铃随水而去,从此再无音讯。
“相思铃,相思叹,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铃上确是写的如此几个字,清秀的蝇头小楷,写在白中泛黄的瓷铃身上,铃上一株断梅,残红点点一副肃杀的样子,她却是爱极。
从好友梅将这个铃交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是属于她的铃,即使这个被梅称作相思铃的东西没有铃舌,不会在风中响,她却仍是爱极,这个胎小釉薄的铃铛,仿佛很久以前就是属于她的。
梅把这称作文艺情节,却还是把这个铃从奶奶的古董店里拿了出来,送给了她,她就把这个铃挂在床头,每日睡前瞧上一眼,心里便是暧暧(aiai)的满足。
人总要有一件最爱的东西的,她这么想。
把铃挂在床头的第三星期,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连天的梅林,纷纷扬扬的落着瓣,天上一轮弯月,照得月下的红梅妖异而寂寞,没有尽头的样子,她就在这样连天的梅林里走,红梅落了她一身一脸,她却不想停下来。
她在找东西,可是在找什么呢,那样一望无边的默林,越走越寂寞越迷茫,却除了走,没有其他的想法。
醒来是深夜,一枚弯月挂在窗外,窗外那棵茂盛的梅树在月下无声地落着花。
想是白天见梅花见多了罢。她这么安慰自己。
重新躺下的时候她感到身后似乎有目光,却不可怕,温温柔柔的注视着自己,她却仍是怕了,拉了被子捂住脸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夜,次日准备上课的时候她又瞥了一眼那枚相思铃,铃身一如往常地映着日光灯管苍白的光越加是晶莹剔透,清爽得仿佛是一口晨间的风一般。
她转身拉上门,门闩咯嗒一声锁上的时候,小小的铃身悠悠一晃,铜器撞击在瓷器上悠远而清晰的一声轻响。
“叮——”
在那之后的半年,她偶尔会梦到那片梅林,从纷扬着落花到梅树上结出一个个小指大小的梅子,她在林间行走,也会随手摘一颗梅子嚼一嚼吃下去,梅子极苦,她醒来唇角都暗含着新鲜的苦味,却及不上梦里一望无际的寂寞,没有蝉响,没有风,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寞,仿佛她找的,就是这长长的寂寞。
有时醒来已是中午,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逃了一早上的课,还是觉得累极,这个梦占据了自己大半的精力,她却终是不甘,也放不下。
直到又一年的八月十五,窗外的梅花早已落尽,梦里的梅花却是盛放,她就看着它们淋淋漓漓地打开,又惨然地褪去红色,花白蕊黄,尽是一爿哀凉的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