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质干之醲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嫿於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
——《神女赋》
一
那件事,已经年了,可我时时不能从中自拔出来。每每欲与人倾诉,只怕被人玩笑一句:“至美,这是你新写的鬼怪小说志吧。如此风格,不像你呐。”在这个雨夜,亮一盏壁灯,幽幽灯光,带着神秘的灰蓝。窗外噼啪的水滴从屋檐落下来,像是沿我的脖颈一直渗入心口,化为血液,就此成为我的一部分。飒飒的风,时而像女人嘶叫的声音,苍白得纠人心魄。我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小倩,又想起宁采臣多年后的一句:怕是小倩应已投胎去了吧。
盛大的落地窗被风扯动着来回,我不去管它。皱着眉,点一支烟,真想学着《呼啸山庄》里的希茨克列夫那样疯狂地打开窗,冲着迎面的暴雨大声吼:“凯瑟琳,我亲爱的,你回来吧。我在这儿哪!”
可我终究不能,不知是怕再遇到她,还是怕她不再记得我,忘却那消失殆尽在岁月长河中的时光。
可我实在忍不住要一吐为快。不嫌弃的话,请点一炉香。香烬了,我的故事也应当完了。
二
我叫周至美,男性。特殊的名字常让我尴尬,与人书信,总得强调一下自己的性别。可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又是父母留下,坚持没改直到现在。长期供稿于悬疑杂志专栏,拿不多的稿费度日。前不久唯一的姨母住院,我便日日来照料她。
医院环境很好,依山傍水,适合病人休养生息。宽长的石阶伸向花园,花园中种植色彩鲜艳的玫瑰与风信子。可时下未到风信子盛开的季节,一旦它们盛开,这里便是姹紫嫣红的天下,浓郁的芳香让人驻足,等它们枯萎后,手里捏碎一瓣花,芳香便在你手中久久不去。白墙下围绕着石楠,红得让人沉醉,如此红艳的石楠确实少见,与医院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显得诡异。
到医院的次数频繁了,总会看到一个少女,穿病号服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有时拿一本书,有时流连在一朵花面前,显得恬静娇柔。
所有护士都喜欢她,她总那么乖觉,听医生的话,没有脾性,而且生得美,又年轻,看着就让人充满希望与生命力。多次想与她搭话可总不成功。一次是因为风大,我刚想过去攀谈,护士便心细地走过来,扶她回房。我注意过,她的病房所在位置是富人专用的特护病房。还有一次是乘电梯,等到最后一个坐轮椅的进来,电梯便响了,她笑了笑,不在意地出去,对电梯里的人善意地颔首,门关了,电梯里的人仿佛都沉浸在她温柔的微笑中。
我曾问起姨母那女孩的情况,姨母叹了口气说:“那孩子,我知道,是个可怜人……”正等她说下去,不巧护士进来打针,我便悄悄退出去。
三
出了住院部便是那个芳香四溢的花园,今天阳光大好,玫瑰显得娇艳欲滴,路人不时回头。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充满死气的医院。
上天眷顾我,那少女此时像平日那样坐在石凳上。手执一本书,垂眉低眼,表情淡然。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透明,细细的血管隐约可见,脖颈弯着,白净得像只高贵的天鹅。
我走过去,发现她手中的是《蝴蝶梦》,正看到一句:“如今它却和常青藤齐头并进,像大黄草似的,把自己丑陋的身子挺向曾经盛开过水仙花的柔软的草地。”我不禁喃喃自语:“这开头就好像预示着‘我’始终不能进入吕贝卡的领域,和自己所爱真正在一起。”
少女这才发现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表情,冲我软软地笑,“先生知道‘我’究竟叫什么吗?”
我歉意地摇摇头,“不知道,全书都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她虽然是个喜怒哀乐俱有的活人,可只是一个衬托吕贝卡的套子。”
“可我单单爱她,她那么美好,为了爱的人把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藏好,永远都把自认为好的那面给爱人。可爱人终究不注意她,却念想着那个死人,真真糊涂呀。”
相关专题: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