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走了以后,她的屋子就空出来,爸爸叫我搬过去住,而妹妹则搬到了爷爷屋里,她不愿和我一起睡。
有一次大姐回来的时候是过年,娘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去一个亲戚家,那时候是晚上,我也跟着出去,他们跑到一半发现了我,很惊奇,对我说,你跟过来干什么?——我彼时正以不爱出门闻名全村,是以他们这么问我是有原因的,只是我受不了,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回跑,心里的寂寞无人能知。
再以后他们好像也终于习惯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兄弟四人排排坐,打扑克升级,打麻将自成一桌都不用叫人,大姐尤其爱打麻将,她是兄弟四人中最后一个学会打麻将的,于是天天揪着三个小的陪她打,并且乐此不疲。
我是最无可无不可的,因为打得很烂。
这时候我和大姐也不怎么吵了,和父母的关系渐渐缓和,称得上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尤其是和母亲的关系,娘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渐渐超越了奶奶,我和娘在某种程度上亲密无间。
在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大姐开始谈婚论嫁,娘和我坐着车,一起去到大姐的婆家去看,大姐见到我们,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和妹妹的牵手更自然,村里有集的时候,我和她一起手拉手出去,拉着她的手,我这个一向在大庭广众面前没有安全感的人也觉得不那么局促了。
大姐结婚后,又有了孩子,等到我们都放暑假的时候她就带着小外甥女回娘家来,我是有点乱洁癖的,妹妹又愿意和大姐一个房间,我第一次没有什么不舒服,逃难似的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到了别间,妹妹则对照顾小外甥女尽心尽力,晚上大姐睡得死沉,妹妹却惦记着把屎把尿。我呢,在别的屋里乐得自在,大姐却不放过我,她知道我怕什么,每次小外甥女醒的时候都把她放到我的炕上,说,随便尿。
弟弟是唯一被小外甥女讨厌的人,因为他总是逗哭她,在小外甥女不怎么大的时候,有一天她拿了一把小刀,我随口问她,拿刀干什么啊,她说,杀舅舅。惹得我们惊讶不已,弟弟大笑,小外甥女也在一旁跟着笑。
本来,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可是,人生最苦生死别离,我们也一样逃不过,在我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的娘患上了绝症,这件事只有爸爸一个人知道,我们知道后,已经无力回天了。
四个人跪在灵堂前面,整整哭了七天,其实大多数我是哭不出来的,到至悲处,反而没有眼泪。
娘走后,父亲另娶,这中间,我们四人各自煎熬,难以尽述,只是个性都是内敛的人,很少有人向另一个人讲述他的悲痛。
其实弟弟才高三,是一个人一生中很重要的阶段,毫无疑问,他受影响了,我当时自顾不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弟弟,已经走上了他另外的一条人生路。
我的妹妹大学毕业后很快地找了对象,今年准备结婚,她对结婚心向往之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对她说,你不必顾忌我,自己找到了对象就结。
前一阵子弟弟大学毕业也来了北京,我此时正是人生中最潦倒的阶段,可是因为弟弟来了,我强打精神,居然从颓废中走了出来,可是弟弟又走了,这中间,我们曾经有过无数次的争吵,我不止一次地哭过,相信他也哭过,只是我们谁都没让谁知道。
弟弟走的那天,我感觉,我刚稳定一点的情绪随着他的走又散了。
妹妹现在则是对我的工作状态很不满,她接济过我,可是她也对爸爸抱怨为什么家里老给我钱,我听了,百感交集,一时间,又是羞惭,又是心寒。
大姐倒是经常安慰我,可是对于钱财,却是抓得很紧,我毕竟是个自尊的人,从来对她都说自己好,其实她也是知道我不好过的,过年的时候,我给继母女儿的小孩钱,她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又没钱,你难的时候谁管你?
我问她们要不要一起给,她们都说不给,我不好给,也不愿因为我让她们难堪,可是事后,我才知道,我妹妹早就给了,只是瞒着我,幸亏我拗不过自己的面子,还是给了,否则,我会更加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