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以后,我被分到一家电子企业。那时候没有个体,全是国营。至于刚刚兴起的招聘更是笑话百出。英语专业的我被聘作技术员。可是咱不能含糊。不管学啥,咱毕竟是大学生。背着书包上班的我,不出一年,文改理,在单位干的就有声有色。去西安学习仅有的一个指标自然落到我头上。出发喽!
事情就发生在去西安的路上。西直门到北京站,地铁最方便,出门人的首选。地铁在不挤的时候很舒服,你尽管闭目养神,听站名就是了。只记得那天很热,露在半截袖外面黑黝黝的胳膊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忽然觉得胳膊上痒痒的,一只黄绿相间,指甲盖大小的小甲虫落在我的胳膊上。两只触角像鼓槌一样上下翻飞。你说能不痒吗?我抚了抚眼镜,仔细看它,挺可爱的。就自言自语“小东西,这不是你呆的地儿,飞吧。”它不动。我用两个手指轻轻把它拿起放到地板上。谁知这动作会得罪人。很尖的一个女声在我耳边炸响“啊……”她用两只手捂着眼睛,很明显,指缝不挡视线。我懊恼地拍了一下头,忘了,小姑娘都怕虫儿。对不起还没出口,就听咔嚓一声。对面一只比我四十四码还要大两码的大球鞋,已经让那可怜的小东西粉身碎骨了。我无奈地摇头。正好碰上刚才尖叫姑娘的目光。她眼睛露出来了,嘴张的更大。像动画里吃惊的蜡笔小新。我赶忙收回目光,闭上眼睛。
北京站。正赶上国宾护卫队通过。我们被指挥挤进路边的胡同。这条路戒严是因为外宾访华回国。好在路口的商店四周都是玻璃。尽管被挤到里面并不挡视线。“好不容易来回北京,还被赶进胡同。”一老汉自言自语。
“从这看,”我碰碰老汉“没人挡视线,又遮阳。”
老汉凑过来。
“从这看,没人挡视线还能遮阳。”一个尖细的女声,一边说着一边换位过来。这不就是地铁里的蜡笔小新吗。这回我可没那么客气,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谁让你重复我的话呢。白皙的皮肤似乎半透明不去遮挡红润的底色,煮熟的鸡蛋清般嫩,风吹过似乎都要动。两条粗眉显然没有修饰。可那浓重的颜色提示你去看她的眼睛——清,清澈的象无风的湖水;活,活泼的象时时在和你说话;纯,纯的象在那里面能看见一片蔚蓝的天空。一身庄重的咖啡色连衣裙,根本挡不住激情四射的活力。半露的领口一只墨绿色的生肖狗项链衬得皮肤白皙细腻。象玉雕,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瑕疵。
“哎,在北京上学,学生物的吧?”
我摇摇头。指向摩托车护卫队“看,多雄壮。”
她不再说话。和我一起看车队通过。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耳边轻柔的呼吸。
解除戒严的时候,她塞给我一张字条——010*******暗号:朋友
研究所的电话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对学员开放。可宿舍看门的老头就守在那。学员们都是三言两语报平安。当时,我家里没有电话。刚到的时候就跑过电报局了。现在看电话闲着,就想起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了。我用低沉的声音说:“朋友。”电话那边有人喊“娟子。”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在哪?”电话的扬声器特响。守门的老头一听立刻竖起了耳朵。其实,我不怕听。只想跟他开个玩笑。以后的对话就从一句Do you speak English?(说英语吗?)开始了。
一直到学习结束,每天都能听到老头那浓重的陕西口音“洋媳妇来电话了。”
不管走多远,回家的路总是觉得近许多。更何况中途还有 一个用声音陪我二十一天的人呢。她和他们出版社的领导申请去我的家乡采风,请我当向导。相约的地点,就是我们一起挤进去的胡同。
导游,我上学时的选修课。干这活更是驾轻就熟。两天的时间,我幸福的在赞扬声中度过。还有那时不时的温柔一瞥,傍晚林荫小路的携手漫步。
我们的最后访客是一位蒙古族女歌手。采访录音之后,她热情邀请我们去她宿舍。要给我们做一顿野味大餐——炖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