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几千年来,历代文人都充分肯定了它抒不平之怨,达教化之用的功能。但我觉得这部留传了三千年的文化典籍最独有的魅力还在于它散发出的贵族精神带我们进入了那个让人陷入无限遐想的远古时代。在当今物资富足却精神匮乏的年代,品读诗经确是可以淡泊明志,可以宁静致远。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又称“诗三百”,分为风、雅、颂三类。“风”本义是乐调,《大雅崧高》“吉甫作颂,其诗孔硕,其风肆好”可为内证。十五国风160篇包括周南、召南、邶风、卫风、唐风、秦风、陈风等。“雅”即正声,指朝廷正乐,西周王畿的乐调。如朱熹《诗集传》:“雅者,正也,正乐之歌也。”“颂”是宗庙祭祀之乐,大多是舞曲。毛诗序:“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在三百首诗中,我最喜欢的莫过于《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样的千古绝句经久不衰,得以让今人与古人跨越时空的距离,共同去瞭望那在水一方的伊人。
历史上的秦国总给人一种神秘之感,而《蒹葭》在《秦风》中就更加别具一格了。方玉润先生在《诗经原始》中提到:“以好战乐斗之邦,忽遇高超远举之作,可谓鹤立鸡群,然自异者矣。”我觉得这并不足为奇。很多人总觉得“秦时风俗,不雄心於戈矛战斗,则痒技於猃歇射猎”,认为秦国是一个横行无礼,不兴教化的蛮夷之国。但我更觉得秦国是一个重情重义,有理有序的国家,否则它怎能在战国七雄中异军突起,统一全国。远古先祖遗留的生产生活方式让他们不太拘于小节,北方人的粗犷豪迈又让他们缺少了丝丝柔情,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精神,没有灵魂。《秦风无衣》就是很好的例证。“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将士们之间那种同仇敌忾,生死相依的战友之情绝不逊色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女之情。也许面对战争他们更加冷静,但面对思念的伊人他们一样望穿秋水,一样含情脉脉,这便有了千古一绝的《蒹葭》。
对于《蒹葭》的内容,《毛诗序》中:“《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程颐的《伊川经说》:“葭待霜而后成,犹民待礼而后治,故以兴焉。……未晞也,未凝也,犹礼教之未至。礼教未立,则人心不服而俗乱,国何以安乎?”都认为它是一篇针砭时弊之作,讽刺襄王未能用礼治国。而伪《诗说》云:“《蒹葭》,君子隐于河上,秦人慕之,而作是诗。”《诗所》云:“于是时犹有周之遗贤,守先王之道,如蒹葭之苍然,独秉后凋之节,然而非时所尚,则遁世自藏而已。”认为这是招揽贤才,隐者自喻之作。王国维《人间词话》:“《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ˊ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ˊ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而我懒的故作高深,懒的人云亦云。也许诗经本只是一部展示远古先民向善向美的生活画卷,何不把《蒹葭》只看作是一首思念伊人的情诗,免得误解了先人最初的意愿。
《蒹葭》带我们回到那雾气萦绕的深秋的清晨。天刚拂晓,水气正浓,一片无边的蒹葭“苍苍”、“萋萋”又“采采”,一阵微风吹来,苍茫茫一片的芦苇拂动着,带动着雾气飘摇着,为这仙境增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诗人隔着一片无边的芦苇,看见水的那一边,心中的“伊人”就在那里。想要逆流而上,河水却挡住了去路,想要顺流而下,“伊人”又宛在水中央。《蒹葭》将《诗经》中赋、比、兴的艺术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全诗以“蒹葭”和“白露”起兴,营造了一种朦胧,缥缈,苍茫的意境。“伊人”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又“在水之涘”,无论“溯洄从之”还是“溯游从之”,“伊人”总是时隐时现,始终可望而不可即。白露从“为霜”、“未晞”到“为已”,时间一点点逝去,诗人心急如焚,“伊人”却飘忽不定,时而“宛在水中央”,时而“宛在水中坻”,时而“宛在水中沚”,犹如雾中看花,水中望月,任凭诗人上下求索,“伊人”始终在水的另一方。这意境也为后人提供了巨大的想象和创作空间。徐敞的《白露为霜诗》:“早寒青女至,零露结为霜。入夜飞清泉,凌晨积素光。驷星初皙皙,葭菼复苍苍”就是借用了蒹葭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