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舅舅在我四岁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大手术,那时医生说,舅舅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年的时间,外婆东借西凑的弄到了手术费,而后舅舅在外婆的精心照顾下,健康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可舅舅最终还是躲不过病魔的缠绕,不到五十岁就已经去了。
还记的那个初秋的下午,天空中迷漫着一层阴气,仿佛是死神到来前的开场白,偶尔一阵猛烈的秋风卷起地上安静的落叶漫天飞舞,和细土夹杂着;我骑着车放学回到外婆家,院子里好多人,眼前的一切让我恐慌又惧怕,姨、姨父、爸妈,老舅……他们都来了,我背着书包径直跑进了舅舅的屋子,又是好多人,我差点哭出来,我爬在炕头上,看见已经消瘦如柴的舅舅,整个面孔完全下陷,牙齿裸露,看起来只是比窟窿多了一层皮,这一切让我都是多么不敢想象,可这已经是一个事实;舅舅艰难又急促的喘着微弱的气息,胯部早因躺的时间太久而血肉模糊,我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一般,变的哽咽;抬头我看见早已泪眼婆娑的外婆是那么的可怜和孤独,她静静的一直用一些蘸了酒精的药棉擦拭舅舅身体上受伤的地方,那一刻,眼前又浮现出小时候和外婆、舅舅一起在夏天屋外乘凉的景象,我躺在外婆的怀里,舒适而又安逸,我看着满天繁星不自觉的数了起来,舅舅和外婆在一边聊天,我就那样数着,数着,直到睡去……
小时候老拿不了筷子,每次吃饭的时候,舅舅就教我怎样拿筷子,可我老是学不会,所以有时看到舅舅还会紧张害怕。不到四岁的时候,我就有喝茶的习惯了,每次舅舅泡茶的时候都会问我:“彬彬,喝什么茶啊?”而当时我也就只能记住一种茶叶的名称,然后我奶声奶气的说:“特级陕青”。想起这些,我总会有抑制不住的快乐,可如今所有的所有都那么让人不可触摸,不可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舅舅扔下外婆却先走了,往后的日子外婆要怎么继续,看着一声不响的外婆,所有的人陷入了极大的悲痛。
2004年9月27日9点28分,在一阵秋风吹落了几片已经枯黄的树叶之后,外婆唯一的儿子舅舅,走了,静静的走了,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觉到外婆的心,巨烈的抖动,躺着血,难以说清的哀伤和悲痛紧紧的向外婆袭来,天地顷刻间崩溃,变的混沌不堪,哀痛就像陷入沼泽的人,用力的挣脱,却只能陷的越深,不容思考,不容怀疑,舅舅走了,是一个事实。
舅舅的丧事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和往常一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巷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忙活着自家的事,我也依旧每天骑着车上学,放学,外婆还会在门口那样静静的站着等我,只是我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刚到巷子口就大叫一声“外婆”,外婆还是那样给我做很多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回到那个诺大又空旷的院子里,我才能感觉到阵阵凄凉和落寞和心酸,即使午后的阳光再强烈,还是让人不禁冷颤,屋子里少了一个人,整个家就变的安静了许多,外婆却深深的忍受着这安静之下所隐藏的苦楚,泪如潮水,能将外婆吞没,可外婆的泪,只流在心里;很多次,外婆都只是静静的看着相框里舅舅的照片痴痴的发呆,看到这一幕,我就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我趁外婆不在的时候,把所有舅舅的照片都藏了起来,直到有一天我整理床单的时候才发现,外婆枕头下面的一个小本子内好几张舅舅从小到大的照片,我有点发愣,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抚慰外婆心中的伤痛,我只能悄悄陪外婆一起痛了。
日子依旧平静的过着,直到大表哥家的女儿,也就是外婆的从孙女诞生之后,这无疑可以让外婆把伤痛转移到对从孙的关爱上,外婆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整个人也变的精神了许多;小从孙整天黏着外婆,外婆也就渐渐忘却了那些伤心的往事,生活也就多了一些甜美和温馨,嘻嘻哈哈的日子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初三的第二学期,当疼痛即将完全消散,生活渐渐变的美好,外婆家再次获得久违的欢乐之时,舅妈却面临着死亡的通辑。舅妈嫁给舅舅,生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三个孩子之后,却从来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职责,给孩子一口奶也没吃过,哥哥姐姐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还要给舅妈端茶端饭,因为舅妈的性格很怪,从来不和其他人说话,我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她出过屋门,整整日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不见太阳,我有时候怀疑,舅妈也许连太阳或者月亮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吧,而我也是从小到大看着外婆给舅妈端茶送饭的,伺候她吃,伺候她喝;更有甚者,有时候,外婆还要给她倒屎盆尿盆,因而我对舅妈从心底里多了一份厌恶,看着外婆每天这样伺候她,我总是不舒服,因为外婆毕竟年龄大了,很多事情做不来了,我想老天都会看不过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