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井凡(我的男友)回家,他的妈妈烧了一桌子好菜。饭桌上,他的爸爸亲自为我夹菜,嘘寒问暖,我忽然之间感觉这一幕曾经发生过,泪眼朦胧地跑了出去。
井凡惊慌地追了出来拉住失控的我,我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哭过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的失礼,第一次见男友的父母就把他们莫名其妙地留在餐桌上。我知道井凡有很多的疑问,虽然他没说,但我还是鼓足了勇气第一次在他面前讲起了我的家。
井凡曾经问过我父母的情况,但我说他们都死了,我是一个孤儿,他信了,为了不让我难过他从此只字未提……
我说:我想回去看看我的爸爸。井凡很惊愕,但很快他明白我会告诉他我的故事。那一天我们就买到了兰州到老家的火车票,我就是在火车上给井凡讲我的家。
我原本有一个很完整的家庭,妈妈是四川人,人很美。听树底下乘凉的老妇们说因为贫穷母亲千里迢迢嫁到了北方的农村,然而我的穷爸爸家徒四壁还瘸着一条因为小儿麻痹症留下的跛腿。起初,母亲欣赏父亲的才情所以与他厮守了五年,因为父亲画的一手好画,还能制作木板画和死人用的纸活,找他做生意的人还不少,生活还算安定。后来家里有了我,又有了我的弟弟,负担重了,再多的精神也支撑不了爱情的存在,我五岁那年母亲丢弃全家再没回来,奶奶说她没有和爸爸离婚就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老头。
从此,家里就只有我的瘸爸爸来支撑了。母亲走后家就不像家了,我开始变得漠然、冷淡,我没有恨母亲,反而对父亲恨之入骨,因为他穷他无能所以没能留住母亲。这种怨恨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深厚,尽管父亲砸锅卖铁,东求西借让我上学,我对他仍旧没有半点感激。我很发奋地学习,在学校也是沉默寡言,尽管老师和同学们凑钱为我交书费,我的心依旧冰冷,唯一让我为之疯狂和炽热的只有大学梦,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城市去上学,逃离这个全都熟悉我的小村庄。07年我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填志愿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兰州,那一次就是我与父亲的决别,我打算再也不回这个家。
除了每月父亲寄给我的两百块钱,其余的生活费都是我打工赚来的,我做过促销,摆过小摊,当家教,做服务生,让我两年半的生活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我对父亲更加的恨,除了收到他寄来的钱我几乎都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
两年前我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他说每月寄三百块钱给我。后来我得知弟弟辍学了,去了河南打工,是母亲给他找的工作。我记得我曾经为了生活费去找过母亲一次,在那里她有一个家,怀里抱着别人的孩子,我很难过,因为我失去了母亲的怀抱。由于实在受不了那家人的白眼我没有再去过。我狠狠地哭着,把牙关咬得直响,我恨,恨这个家给我和弟弟带来的痛苦,甚至看着街上的潮男潮女也恨,恨命运的不公!
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井凡,一个乐观开朗的男孩,他把我带进了充满阳光的生活,可是在我内心深处仍旧有一个黑暗的区域,是谁都无法靠近的。
火车飞快的奔驰着,没有了山,我知道家就在前方。
我和井凡坐一辆面包车进了村子,村子其实很富裕的,街道干净整齐,街边坐落着白砖红瓦的楼房,而我的家就淹没在这一片砖红柳绿当中。两年了,周围都变了,而我的家,破旧的三间小屋依然在那,年久失修的院墙长满杂草。我看见房顶垂下来的塑料袋子,可以想象到父亲跛着一条腿艰难的的爬上梯子,用这些袋子遮盖房顶的漏洞。我想井凡一定想象不到我成长在这样一个院落里,杂乱的烧给死人的纸活堆积在各个角落,很诡异。
门开着,父亲就坐在马扎上糊纸活,他抬头看见我和井凡,手里的剪刀霎时间落到地上。我没有说话,是井凡上前把买的烟酒递到父亲手里的,那些东西是井凡执意要买的,我不同意因为我的父亲不嗜烟酒,他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这些,甚至土烟。我知道父亲很不知所措,但很快明白了,连忙把我们叫到里屋。我们家没有坐的地方,只有一个土炕,这让每一个人都很尴尬。井凡并没有嫌弃,并与父亲攀谈,而我每看见一件事物都会回忆起无数的场景。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每月回来一次,父亲会撑起一个钢丝床,垫上一床棉被睡在外屋,让我睡在炕上。我早上,甚至一天都不想起床,我想就这些睡下去,时间会过得很快吧。我清楚的记得父亲端着碗坐在炕头说:孩子,吃鸡蛋吧,吃了接着睡。那时我并不理会,而是一头钻进被子里,醒来,我看见那只碗在炕头上,碗里有三个鸡蛋,我知道那是后院的大娘给的。我的泪流淌着,但是仍旧与父亲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