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剑的话正是我疑惑的事,我竟然和这王八蛋找到了一点心有灵犀之处,我没有觉得可耻,却获得了一种被人理解的舒坦。
“那侯记者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追问。
“没说什么。”
我想走,可嘴里又冒出一句:“刘胜强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全校都知道,他偷了蔡小莹的照片藏在被窝里被发现了。”
“可就一张照片而已。”
“我爸说的一点没错,你们这些学习好的就知道死读书,头脑还不如我们这些体育生呢......”宋剑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忙话题一转,“我再告诉你吧,被发现的时候照片上沾了那玩意!”
“什么玩意?”
“男人的玩意!”
宋剑见我不懂,又补充了句“精满自溢,懂了吧!”
“精满自溢?”
“精满自溢!精满自溢!”宋剑嚷了起来,不少同学闻声回头张望。
“看什么看!回家看生物书去!”宋剑站起来吼道,一脚踢开板凳,然后用力拉开后门,温暖的阳光豁的照射进来,照在宋剑狂妄的脸上,止步于我的脚尖前。我低头看看,发现自己仍然处于黑暗的一边。
3
刘叔家每天都挤满了各种人,也挤满了各种声音,哭声、斥责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又相互交错。我总想趁放学的时间去看看,可是混乱的环境下父亲对我看管的尤其严厉。“写你的作业去,这不是小孩子该管的事情!”,于是我灰溜溜的往家走,不时羡慕的回头看看。
除了我,家里一个人没有,父亲和母亲都在刘叔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心中的烦躁野草般的生长,我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电视,然而无论是作业还是电视都无法让我提起丝毫的兴趣。我嫉妒那些小王八蛋们,他们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在刘胜强家的厅堂假惺惺的烧纸钱,然后第二天在教室乐此不疲的叙述他们听到的最新故事。
“你们知道吗,刘胜强他老爹拉着乡长的袖子不放,哭着喊着要程老师给他儿子磕三个响头,不磕头尸体就不火化!”
“刘胜强尸体放那都三天了,一屋子的臭味!刘胜强脖子像长颈鹿,脸白的跟作业本似的......”
“哈哈哈......”
“今天我可不去了,臭熏熏的!”
不去才怪呢!我讨厌看这些人的嘴脸,却又忍不住听他们聊的事。我对有关刘胜强家的消息染上了瘾,父亲和母亲从刘叔家回来,我就拿本书在灶房外装模作样,灶房内两个人在小声的议论着。
“刘根生还真狠,偏要十万!”这是父亲的声音
“拿他儿子发财呢。”
“发个屁,我儿子还不值十万呢......”
“瞎说什么!”
......
父亲的话让我的额头涌上一丝冷汗,我没敢听下去,合上书走回里屋。
午夜,刘叔家的各种人,连同他们制作的各种声音都消失殆尽。我一直躺在床上默默地听,好像历经了一场狂欢,随着这些声音的消失变的寂寞起来。无法入睡,我起身透过窗户往外望,刘胜强家敞着门,厅堂的灯光是这凄冷冬夜的一个华丽的伤口,我被这伤口深深地引诱着,我知道刘胜强的尸体就在那灯光下,可那灯光下还有什么?积压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决定去看一看,于是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南方的冬夜像个阴冷的怪兽,四周的寒气透过衣服往身体里钻,我哆嗦着一步一步朝那灯光走去,停留在距离刘叔家十米开外的一个门柱后面。放在平时,这位置只能看见拥挤的人群和疾驶而过的汽车,而现在灯光下的一切都毫不保留的展现给我。厅堂里,两张长板凳驾着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上就是刘胜强的尸体,盖着一块白布。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白布看上去十分平整,就像直接盖在木板上,刘胜强并不存在似的。厅堂里还有一坛火盆,冒着并不浓烈的烟和黑色的纸屑,一个女人坐在地上不断往那盆里添纸钱,我看出是刘胜强的母亲,她经常提着一篮衣服从我家门前缓缓走过。刘胜强的母亲是个消瘦的女人,尤其是在今夜,我担心这辈子她再也提不起那一篮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