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始终没有痊愈,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有时收到Tedd的信,或是给他回信的时候,我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脸上不自觉露出的难得的微笑,我便更加想念Tedd了,这个能轻易让我笑起来的男人,隔了遥远的距离,像心壁上一块温热的牵扯,久久不去。
我照着地址找到了Tedd的屋子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那栋精致的小别墅,咖啡色的门像糖纸一样诱人,二楼的小窗户里透着黯淡的温柔的黄光,我激动地浑身发抖。我按了门铃,过了很久门开了。那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一定是Tedd。他穿着条纹睡衣,看起来和他前不久寄给我的照片上一模一样,但更让我深信不疑的是,他不变的金色的胡茬,碧蓝的眼睛,温暖的面庞。只是现在他的唇边没有微哂,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我浑身发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Sunflower!”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可怕,风尘仆仆的行头,乱蓬蓬的头发,发着抖停不下来,压抑着沉闷闷的哭声。Tedd一定是吓坏了,他紧紧抱着我,向后退了几步让我进来,关上了门,像是关上了屋外一冬的严寒。
【4】
Tedd坐在沙发上,递给我一杯咖啡,眼里满满的关怀。
“Sunflower,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的信里并没有告诉我。”
我摇摇头,冲他微微笑。“没事,真的。我只是很想你,就来看看你。”
Tedd似乎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又有点尴尬般地缩了回去,哂笑着说,“你看你,长得多高了,比照片上漂亮多了。以前那个哭鼻子的小丫头已经不见了。”我这才恍恍惚惚地记起,我已经二十五岁,Tedd已经快四十岁了。在灯光下,他微笑的眼睛旁边有了细细的皱纹。我想起他在信上告诉我,他的妻子在两年前就去世了。而当年他也是因为要结婚所以回了家。我扭头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Tedd和一个金发的女人搂在一起笑的很开心。
“Tedd,你还想念着她吧?”
“嗯。不过我知道她希望我开开心心地生活,所以她走了以后我也很少不开心。”
“Tedd,抱抱我。”
就这样,我又一次躺在他的怀抱里,他的怀抱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厚重温暖。我抬起头,直视他碧蓝的眼睛说,“Tedd,亲我。”他犹疑了一下,吻便落了下来,他的嘴唇抵在我的额头上,金色的胡茬刺得我有些疼。“Sunflower,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可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我不停地说着“我喜欢你”,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十四年。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没有想你,我想你想得心脏都疼。你是第一个给我买糖的人,你知道我有抑郁症,就买了好多糖果来缓解我的苦恼。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再买那么多糖让我吃了,没有人在我偷吃的时候宠溺地原谅我,没有人像你理解我一样再理解我。”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你。那个骂你不让你无休无止地吃糖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而我那时候,只是像宠坏一个和我不相干的小孩一样宠坏你而已,Sunflower。”
我的眼前突然显现出兔子的脸,那个早晨他胡子渣拉的难过的脸。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Sunflower,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林葵。可以吗?”我抬起脸,有些伤心地说。
“不,我永远都只能叫你Sunflower,你喜欢听我叫你林葵,是因为你心里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一直叫你林葵的人吧。”
Tedd永远叫我Sunflower,养父母永远叫我小葵。
是兔子,那只该死的兔子。
【5】
我走的那天,Tedd担忧地问我,“要不要和你的男朋友联系向他解释一下?”我默默地摇摇头,我的反反复复的抑郁症已经让他受了太多委屈。我记得从前就有人对我说,林葵真是好福气,有个那么好的男孩义无反顾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