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个冬天阴沉的早晨,我彻底地歇斯底里了。我一直在吃糖,饱满的butter toffees,甜得牙齿隐隐作疼。
Tedd原来总对我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照样给我买了很多的butter toffees,装在塑料的扁扁平平的盒子里,我总趁他不注意偷嘴,然而总被他发现。我记得有一次,他抓住我悄悄缩回去的手,从我的掌心里搜走了那颗糖,然后顺藤摸瓜从我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大堆咖色的糖纸。我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脸上烫烫的,像是一些丢脸的事情被公之于众般羞恼地想哭。Tedd朝我挪过来,我躲避不及被他一下揽进怀里,他金色的胡茬抵在我的额头上,我听见他温和的声音说,“Sunflower,你吃完糖记得要去刷牙。”我低着头不敢说话,眼睛在我的雪青色的床单上瞟啊瞟,瞟到一块浅棕色的糖渍,希望不要被他发现才好。不过我知道,就算他发现了,也只会无奈地笑笑,拍拍我的脑袋,然后叫我自己去洗掉。
我剥开又一颗糖,糖纸发出清脆的声响,没能掩盖住隔壁房间里兔子的一声不大不小的抱怨声。兔子是我的男朋友,他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然而我从来都叫他兔子,因为他有双大眼睛,一张小嘴巴,笑起来有两颗雪白雪白的门牙,兔子一样可爱无害。但是现在兔子正在隔壁发着脾气,他把脑袋伸出门缝,冲着我大喊大叫;“林葵!你能不能把音乐关小一点!我正在画画!”
我把糖塞进嘴里,闷头闷脑地不理他。他急了,冲过来啪地关掉了电脑,然后夺走我面前的糖盒子,“你不要再吃糖了!你看你已经吃了多少了!”
他发脾气是有道理的。今天早上我起来没有刷牙就开始吃糖,我的面前已经积下了厚厚一沓咖色的糖纸,不仅如此,我还在明知道兔子在熬通宵鼓捣他的作品的情况下,把电脑的声音开到最大,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歇斯底里了,我陷入了一种深重的无所事事感,从今天早上醒过来一开始,那种巨大的厌恶感撕扯着我,我讨厌阳光,讨厌这个粉刷成淡淡的鹅黄的卧室,讨厌这台黑色的电脑,甚至讨厌隔壁整夜画画的兔子。
我抬头看兔子,他满脸都是稀稀拉拉的胡茬,这个认真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破小孩。他的眼睛里有血丝,看起来很可怕。而现在他正在用他可怕的眼睛瞪着我,他说:“林葵,你说话啊!”听了这话,我刚刚想说话的念头莫名其妙地被打消了,我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伸出手去抢他手上的糖盒子。兔子往后退,我盛气凌人地逼上去。
啪。
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这巨大的声音响过之后便是窒息般的安静。兔子看着我,他的胸部起起伏伏,他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几条长长地抓痕。
兔子开口说话了,声音突然沙哑起来,“林葵,你老是这样,我再也受不了你了。”兔子眼神很难过,胡子渣拉的他看上去更憔悴了,我很想开口道歉,但是另一个我以一种可恶的冷静控制了我。兔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仍旧一言不发,用不屑一顾的冷冰冰的眼神回击着他,然后不管不顾地蹲下去一颗颗地捡糖。
我蹲在那里捡啊捡,眼睛余光看着兔子穿着拖鞋的脚定定地立着,我不敢向上看,更不敢开口,我把手伸向他脚边的一颗糖,他的脚突然抽了回去,然后很快地走了出去。我的手定在那个动作,我简直静止了,没有开口挽留他,也没有站起来。
“林葵,你老是这样,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2】
我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看着窗子外面的太阳从明晃晃的耀眼一直到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残曛。在这个期间兔子一直在隔壁的房间悄无声息。我想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我记得上次他这样生气的时候是几个月前,他的一个朋友在聚会的时候当着我的面轻浮地说,“你也真是,这样阴气沉沉的女人贪新鲜玩玩就该甩了,难道你还好这口?”我记得当时一向乖乖好脾气的兔子忽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给了那个家伙一拳,从此他们就决裂了。我知道这次兔子生的气绝不比上次小,不过他这样冷漠的愤怒让我感到恐慌,这愤怒里夹杂着我简直能够伸手触摸感受到的难过,更让我觉得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