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也不知是我力气大,还是阿四伯故意松手?
每每趁他与小子们斗嘴时,我挣脱他的大手,拎了书包手绢就撒丫。阿四伯也不再追赶,只是在后面跺脚直吼:“小囡,别让我再抓住你,哼,再敢来,瞧我拎了你找你老师去。”
奇怪的是,故乡的桂花遍地盛开,却唯有阿四伯土房的这一大汪,最稠密最艳丽。
这儿地势稍比四周低矮,呈现一大汪平展的坳型。前后青山,左右丘陵,连天地平线,望断南飞雁。密密匝匝的桂花树,宛若忠实的哨兵,风中雨里,默默守卫着这一片原始风情。
桂花坳的正中,靠着阿四伯的土墙房左侧,有一条巴掌宽的小涧。
从山上流落下来的涧水,终年清澈,水面飘着青荇野花,水底游着细鱼浅虾。那鱼,那虾,周身透亮,细细瞅去,可以瞅见其细微的内脏,好玩有趣。
阿四伯顺着涧水左右,细心的刨出了许多小水道,那清清亮亮的涧水,就无私的滋润着这一大坳桂花。
许是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桂花坳的桂花,,树最绿,叶最茂,朵最大,所以,乡亲们都称这儿为桂花坳。
桂花坳桂花坳,承载着我儿时的守望,花花绿绿的梦!
春天,枝繁叶茂,青草漫溯,养眼悦目,心旷神怡!
夏天,桂花开放,银波黄浪,花香蝶旋,蝈蹦蝉鸣!
秋天,落叶萧萧,斑驳陆离,流涧淙淙,月色星光!
冬天,银桠白枝,薄雪铺被,翠草露梢,狍轻兔肥……
桂花坳,也是全村人的最爱。老人们喜结伴而游,呼三唤四,拍臂敲肩,玩一把老来疯;姑娘媳妇们爱三三两两,自带凉席或垫子,坐在茂盛的草尖和落叶之上,你推我掇,窃窃私语,高高兴兴,叽叽喳喳,不亦乐乎!
我们这帮孩子呢,恰似出巢的犊鹿,跑来窜去,嘻嘻哈哈,你追我撵,没片刻安宁。
每逢此时,阿四伯都笑嘻嘻的,这边塞几根小凳,一大壶放了冰糖的桂花水,那面送几兜瓜果,一大筐烙得微黄清香的桂花饼。还不忘冲着我们直扮鬼脸,吓唬到:“那次是你跑得快,要不然,哼哼,拎了找你老师去。”
每当此时,我就会丌自纳闷,这阿四伯,怎么一点没了往日的凶神恶煞啊?
阿四伯属于改革开放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不,确切的说,阿四伯的儿女,是故乡最先冲出小山村,到深圳淘金的打工者。
我记忆中的阿四伯,自他儿女外出打工后,生活越来越好,笑容越来越浓,可一直没变的,却是他住的这幢,小山村里遍地皆是的土墙房。
这种腻性极强的黄土壤坌的土墙房,冬暖夏凉,结实耐用,故乡的老少爷儿们都住它。
宽敞的住房外,是一个三合土院坝,束束大红椒,炫耀般成弧线型吊在发白的土墙头,鸡鸭鹅兔猫在坝上闲庭信步,追逐谑玩,黄狗母子俩优雅的卧在一边,甩着尾巴轻蔑的打瞅,而关在圈内的猪牛羊们,则哼哼叽叽的拱着石槽,像是在给阿四伯提抗议……
这一大溜儿的土墙房,散落在房前屋后的桂花丛中,错落有致,宛若一堵褐色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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