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她又想起了他,不知为何,却再也哭不出了。
可,怪得了谁呢?多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或者,起码放下了吧。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全都错了,甚至错的离谱。
第一世,他一袭白衣,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仿佛只是嘴角一个小小的弧度,便勾出了满园杏花。
他对她说,心悦于她。
他对她说,等着他,等他完成使命,就来找她。
他对她说,不管他怎样,都会找她,即使化身幽魂,即使借尸还魂。
她等了,等了三年,京城传来消息,他走了,走的极不安,口中喃喃着她的名字。她哭了三天,终于还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人了。
成婚前一晚,他还是来了。他为了从纷乱的局势中脱身,编了这样一出戏,没想到,她也入戏了。
她呆呆的看着还是一袭白衣的他,眼泪一滴滴掉下,砸在衣服上,开满杏花。
他一如既往的带着眼角的温柔,他说他明白了,他从来给不了她宁静平常的生活,只会让她陪自己提心吊胆。
他说他走了,她再也不用哭了。
他说,他会等,即使过了彼岸花,即使度了奈何桥,他也会等她。
第二世,他君临天下,睥睨江山,眼中毫不掩饰的傲气,注定了他的不平凡,而她,是被选中的最好的刺客。
她在上一世的奈何桥头还是见到了他的,他的白衣早已被彼岸花海染红,面前的孟婆汤早就凉了几轮,他还是笑着,他说,还好等到了她,他已经站了太久了,生生看着三生石上两个人的名字越来越远,他该走了。她的眼泪还未来得及流下,他已饮尽了凉透的孟婆汤。
她去求,求来生不忘记他,代价便是相遇即是仇。
他不再认识她,但还是固执的爱上了她。
他眼中难寻曾经的温柔,但还是说,她可以选,要他,还是他的命。
她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冷峻的面庞忽然与上一世的白衣少年重合了。她缓缓合上眼,眼角莫名的泛红。
他笑了,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向腹部刺去。她蓦得睁开眼,那滴泪终是滑落。
他说,他知道,她心里有他,这足矣。
第三世,他身披战甲,驰骋沙场,唇角总是带着一抹少年人特有的自信戏谑的笑,不似曾经的温暖,也没有上世的冷峻。但不知为何,却比那时更令人感觉难以接近。
她再入轮回时盯着手中的孟婆汤,忽然晓得他当初为何执意要饮下那碗凉透的汤。喝下,换一个未了心愿。
其实,她不知,他求用一世记忆换下一世缘分,他向来喜欢如此承担,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偏要独演。
她没有喝,混着眼泪的汤,她求着再来一次,只是,代价是,形同陌路。
是啊,估计只能陌路啊,她成了江南戏子,如何和一身戎马的他并行呢?
他还是来了,出乎意料的,他还认得她。
他说,他来找她,补全前世的遗憾。
他说,她不记得他,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她看着面前的人,眉眼那么陌生,眉间的那一点局促的担忧却一如往日,她知道,他从来都在害怕,怕她离去,也怕他自己离去。
她被他拥入怀中,竟忘了流泪。
她还是妥协了,希望不求名分的留在他身边,可是,她却忘了,人怎么能逆天而行呢,说是形同陌路,便必定陌路,如何来的周旋呢?
他走时,她为他披上了红色的战袍,染红了她对他最后一点记忆。
他回头了,轻轻说,等着他回来。
她等了,等了好久啊,直到有人送来了他的战袍,还是那件她曾亲手披在他身上的战袍,此时,却沾满了他的血,星星点点,就像那一世的彼岸花海,似乎映出了他最后的一丝不甘。
这是她最后一次入轮回了,望着三生石上消失殆尽的那个名字,她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曾有一个少年,用此身魂魄祈求一世记忆,妄图用灭轮回换那微薄的一世姻缘。
站在一片彼岸花之中,她终于明白,无论几世,他都在导着自己的一出戏,戏码,是他的命。可是,他忘了,她本该知晓戏本的。
她累了,没有他的轮回路她不知道怎么走了。
她用轮回求了守护,守着这片彼岸花,等着一个回不来的他,一季又一季,忘不了,逃不开。
宿命吗?她醒着,脑中过着一世世的他,轻轻合上了眼。
血红的彼岸花上,晶莹的液体滑过,没人知道,这是经年的露水,还是她为他而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