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骤雨疏桐,万古长寂袭来,他隐隐坐于桌前,闲散着瞧书,一本《小山词》。打小不喜这些个文绉绉的诗词,鬼知道什么时候竟也开始喜欢起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大抵是中了魔障,他这样想。
从来不清楚自己的记忆是从哪开始清晰的,只仿似是遇了她,那样耀眼的光,才将他一生的记忆照亮,后来万物才开始生长。那样轻灵的时光,如今想起只觉得整个灵魂都是恍惚的,那真真实实在一起的半年时光更像是星河驻脚,日月永明。渐渐地如木樨的暗香浮动,如凤凰花开的一路旖旎。即使事隔经年,每每午夜梦回,闲赏午后,那女子清浅的笑总是如影随形,似梦境,似鬼魅,撩拨心智。
初初两相识,都是那样小的年龄,从小到大便是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她或许没有“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之姿,却唯一抹沉静,狡黠,稳稳当当停于他心。那样明媚的眸子,敏感的心,专一而不失决绝的性子,巧妙的汇于一身,只似耀眼的光彩,在清幽的明月下,晃得他躲闪不及,只得沉溺在她眼眸里,一醉不醒。
倘若,倘若可以的话,他倒不愿做她的青梅竹马,只想她把余生春秋岁月交付与他。可往往人生如梦幻泡影,如意之事,太难了。
同在一国度,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在昆明这座柔软的城市里,原来咫尺天涯,当真不过如此。只是感情太烈,窥得一角,已然神伤,只得藏起来别人看不得,只怕自己也不愿再去刻意想起。那是他短短人生至此心底如琉璃粉彩的光,只恨不得一生都活在那段回忆里,哪管世事如何变迁,哪管又过了几个春秋。
他在昆明挨的这春尽又一春,开到荼靡花事了,故人怎地还未归。他仿似早已习惯了在漫漫长夜里的等待。因他始终相信昆明温度长长恒定,白天黑夜四时节也未曾变过,他生活的许多习惯都只如初,一直如此,自她离去后,一直初年,尽管他未曾告知别人。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早就习惯了她的离去,没了她他也过得无所谓好不好。可是那些稍显笨拙的小行为,早就暴露无遗了他隐于心底深沉的爱念。
他在刻意等她吗?也许不是吧!只是那段爱恋太过美好,好得几乎可以用他一生的岁月去怀念。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喜的是她,他只能一遍一遍在回忆里挣扎,然后一遍遍沉溺。不是没试过要喜欢别人,可是不行也不能,她不是最好甚至或许她这一生也不是最爱他,可是他就是偏偏忘不了她,也喜欢不来别人,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兹在兹。
……
那样讳莫如深的眸子似要把一生都看尽,偏偏一生太长。或许是那段时光太过美好,以至于他选择性的忘记了许多事,连怎么分开的,也好似忘记了。只知人生海海,浮生若梦,他们之间有不成乱世成殇的家国,也固然得不到倾城之恋的美满。只是在温水式的日子里,他锁了自己,把那深深的伤一层层翻看撕裂,再一层层结痂。直到如今看去云淡风轻,坚固如石。
一段旧梦断尽半生思量。
他悠悠荡荡着醒来,室内灯光刺眼,只觉一片清明。随手把那书翻了几页,调整好情绪,起身走了出去。料得年年肠断处,凄凄雨夜,故人影。身在今夕,心在往夕,在兹念昨,似梦非梦……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只记得她当时诺言“共筑桃源人家,同依夕阳西下”。谁负了谁早已忘却。明媚天涯,早已别离,只余下,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彩云易散琉璃脆,只合人间一晃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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