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黛蓝色的天空,横亘着几缕黑烟,偶尔有几颗星辰得以张望大地,却畏畏缩缩、小心翼翼。
这种天色好像在梦里见过,那是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夜幕真正来临之前的黯淡,似有微光又不见光亮,就好像在绝望边缘徘徊的人心,似有希望,又全无曙光。
应该……很长时间过去了,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黛蓝色,黑烟在最高处沉默着不动如山,这个连风也感受不到的地方,时间似乎已经凝滞。
身前的草丛动了动,然后有个东西蹦了出来,身形如兔,头和躯体一般大小,纯白的毛发中镶嵌着两颗黑曜石般的大眼珠子,颤动着一双长满绒毛的长耳,似能捕捉万物的声音。我看着它的硕大而透彻眼睛,不由伸出了手,兔子一样的生物动了动后腿,微微直起身子来。忽然间,兔子深潭一般漆黑的眼珠子里似有一抹飞一般的流光窜过,几乎同时,我的耳边刷过一阵细小的疾风,深潭刹那间变成了死水。
伸出的手还停留在空中,我愣怔地看着倒在草丛间再没有生气的尸体,不知所措。身后的火光渐近,人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我……”
“忘了首领说的话吗?白色的生物都要杀死。”
“那是……”
“它直起身来,分明摆出攻击你的姿势。”
“……”我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回头,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还有人在低声咒骂,“愚不可及!”
又有一个人来到我面前,伸手去抓地上的兔子,他的手看不到肉色,大约是戴了手套,或者是他的手太过黝黑,竟和身上的黑袍子一般无二。
看着被他拎起的绵软尸体,我颤悠悠地,也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那人一言不发,可看向我的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怜悯和不屑,然后他转身就走,步履飞快。我一阵着急,于是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跟着他我来到了黑烟的源头,原来天幕上横亘的烟雾是这些地上的火堆烧出来的。
围着火堆的人很多,都穿着比烟雾还要黑的袍子和斗篷,露出的手脚也是黑的,只剩下脸上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唇和下巴,他们的唇是青紫色的,让人不由地联想到了僵死的尸体。兔子的眼睛里能看到好奇、恐惧……而他们的黑,一片死寂,仿佛正张开无形的大嘴,无声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思想和灵魂。那些人的手上都拿着工具,有锤子、砍刀、蒲扇、黑炭……地上摆着一只巨大的箩筐,我只能依稀看见里面交织成一团乱麻的白色绒毛和羽毛。人群中心的火势很大,火舌的尽头,不断有滚滚的黑色浓烟升腾着直冲天空。
那人把兔子交给拿砍刀的人群,不一会儿,一张白色又鲜血淋漓的皮就被支在了火堆旁烘烤着。胃顿时里剧烈地翻滚了起来,我强忍住汹涌的恐惧和厌恶,后退一步避开人群,绝望地平复着呕吐的欲望。
这是在做什么?这些人,杀死白色的生物后再燃烧它们的皮毛吗?这些黑烟,都是皮毛燃烧所致吗?他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阵低沉的呼喝,其间夹杂着凌乱的蹄踏声,原来是一位猎手捕回了白色的牛。它的牛角被锯断血流如注,蹄子被捆绑步履艰难,身上伤痕累累,那本属于它的血,沾染在猎手的长矛上格外刺眼。呼喝声平静之后,祝祷的歌声缓缓传来:
“庇佑首领的光辉神祗啊!
我们献祭这罪孽的庞然之物给您。
只因它纯白如雪触犯了首领的禁忌,
只因它纯白如雪象征了罪孽的姓名。
它的叫声是地狱的吟唱,
它的存在让我们备受欺凌。
请收下这罪孽的献祭之物啊!
护佑我们的首领顺心顺意。”
祝祷的歌声停下,人群霎时纷纷涌向受伤的白牛,白牛痛苦的叫唤声从凄厉变得微弱,直到最后一丝生的气息也消失了,攒动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空气中好像传来一声沧桑的哀叹,我抬头寻觅,却发现又一颗星辰的光芒消失在滚滚黑烟中。
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带着破碎却又倔强的声音:
“……是首领夺取了白的一切
他自私贪婪……地狱的野狗
他坐在白的尸骨上……畏惧白的灵魂
……他畏惧一切的‘白’
……不敢面见光明……和公正
他靠屠杀……忘却恐惧……
可天上的星光……让他颤抖
首领……才是罪孽”
衣服从身上剥落,我看见自己身着白袍,凭着最后一阵风,站在山丘上嘶声呐喊。
地上的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恐惧的尖叫,然后被愤怒的嘶吼盖了过去,无数的人手持刀和长矛向我冲来。利刃落下的一瞬间,我微笑着,看见白的魂魄,对我流下了眼泪……
倏然睁开眼,只觉双手紧握成拳,额间的汗水滑向眼角。我坐起身来,夜风吹过,脊背一阵寒凉。
好一场梦中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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