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族地区,节日是很多的,比如芦笙节、祈雨节、偷瓜节,以及还有鬼节之类的。但就是没听说过“清井节”。
寿旭先生是个摄影爱好者,对民俗方面的东西他也喜爱。他说,翁梁的“清井节”到了,要我去看看。于是,怀着一颗好奇的心,邀约着台江县的张少华先生,我们去了施秉县双井镇的翁梁村。清井节是在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举办。
我们去的时候,时间比较晚了,我们以为村里人已经清里好了。谁知,村民们才开始出发。翁梁有三口井,分别名为柏树井、老井和怀花井。翁梁苗语写作“EbLiaox”,意译为出水的地方。或许可能是有那么多水井,苗族人才这样叫的名。
清理水井的人有两百多人,据说是每户出一人前去。这其中还有老人、妇女和小孩。所谓清水井,这里的人可用足了工具,洋铲、锄头、撮箕、木桶,甚至连什么抽水机也派上了大用场。清井的人分为三拔,根据水井大小,泉水流量来定的。最多一处是怀花井。那井分为井水池、洗菜池、洗衣池、牲畜饮水池。经过一年的沉甸,井底残存了很多的泥浆、树叶等等。他们用抽水机把水抽干之后,离即下池掘泥。大堆的泥浆由人工用撮箕或人力车扡出。并弃到很远的河道去。
泉水井里有鱼,乌黑压的一大片,都是些常见的鱼儿。当地人说,从古老古代,这些鱼就在这里面的,一直也没看到长大。井池抽水时,鱼钻进洞里去了。这些鱼任何人是不能捉的。他们说这是些神鱼,有了它们的存在,泉水才不会干涸。一位姓肖的人说,他们的先辈是从明代“湖广填贵州”的时候就到此定居的,至今已六百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这井干过。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山里的人总把水井叫一眼井。是不是乡野人把井视为眼睛吗?或许是洁净之地,只有保持如眼那样清澈如镜才能饮用?在当代,城里已没有井了,唯有乡村,她还坦然镶嵌在村前村尾。当你弯下头去吮吸井水,你发觉天就在井里面。是水井,让乡村充满着鲜活与生机。
井就是人生,人生也比着井,当那个叫“背景离乡”的词沉默于脑海时,也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的时候。井是家的象征,游子出行,总忘不了那眼井,井成了故乡的代名词。井是母亲,因井充满母性慈爱,她会竭尽乳汁哺养村人直至干涸乃会袒露着胸脯。也许是这样,翁梁人才把水井当作圣地加以崇拜。于是,他们要为这圣地清洗,让其永哺村人。
在离井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有一片树林,那里有古树。枫木树长得大大的,高达二三十丈。上有白鹤筑巢,白鹤啄来的小鱼小虾,时常从树上坠落下来,蜂子蚊虫让这些食物浪费不了。此外还有皂角树、硬楖树、榉木等等。树下是一块坪地,水泥硬化。一群人正在烧水、煮饭。这些人是为祭祀祈雨作准备的。一头大白猪增躺着身,因为天气太热,它喘着哈气,没精打彩。这里有一个小庙,石块砌成的,上有覆顶盖着,里面放置石头神像。他们说是“通天神庙”。通天神其实就是土地神。在民间,不论寨大寨小,村头都立土地庙。民以食为天,土中生万物,因而民间一直把土地神视为大神。在这里,无论你是苗族还是汉族,自古就有土地神崇拜的习俗。《左传》通俗篇有语云:“凡有社里,必有土地神,土地神为守护社里之主,谓之上公。”土地庙虽小,甚至简陋,还经常风吹日晒,但这老神也会尽责,镇守村落或庭园,很受人们敬重。
肖师傅是个法师,学过道学,会敬点鬼神,今天他的任务就是扮演法师,请土地神通天达地,祈求雨露,祈祷平安。
杀猪的案桌摆好以后,烧了几柱香一帖纸,几个年轻人将猪扭送案桌,肖师傅默念巫语,抽出长刀,插进猪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溅泼一地,人们齐呼,好兆头!于是人们七手八脚,拉着死猪,趁着滚烫的水,拔去了猪毛。猪头砍下之后,通天庙前的香纸又燃了起来,正式祭神开始。
只见肖师傅穿上道袍子,戴上道帽。拿着一碗清水,又化了钱纸于碗中,用点燃的香,不断地画着符,又念上了:“此间土地,神之最灵,通天达地,出入幽冥,为吾朝关,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之后就听不清是什么东西了。他们说,这就是祈雨。因水井清洗干净,水得靠天上赐予,这就得祭天神,天神要由土地神去告之,他才知道要下雨。这些就是清洁明净的雨了,田园才有雨露,人畜得以饮食,大地得以甘汁。
当天是晴空万里的,蓝天的森林连接着。当祈雨法事做完后,天突转阴,风吹草动,刹那间从天上飘起细雨来。人们欢呼雀跃起来。来雨了!来雨了!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从不相信求雨会真的下雨,我只相信民间的求雨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美好向往而已,无可厚非。可这样的“好事”却让我遇上了。这让我感到十分的神奇。后来我查了当天的天的天气预报,也根本没有下雨预报。这样的巧合着实让我惊叹不已。这真是:“山前居民种禾黍,岁岁求晴复求雨。神灵不灵谁得知,老巫分明作神语。往来行人多再拜,炉中无香畏神怪。唱歌打鼓烧纸钱,苍鹅白羊朝暮赛。”
据说当地祈雨的习俗已进行了六百多年了。
一切法事做好,清理水井的人陆续赶到,他们要为有这样一场喜雨而高兴。他们要畅达痛饮,欢庆这场喜雨的到来。夕阳西下,我们回到了偏城。
施秉县苗学会 紫夏(吴安明)
二0一七年八月七日于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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